谁知道那女子格外贞烈,宁死不肯受他玷污,因丈夫买菜未归、店里又没有旁的客人帮衬,直接便一头碰死了。
死相太过惨烈,沈长峻心下怯了,只得央求韩氏为他善后。
韩氏也是心狠之人,吩咐她女儿女婿关上店门、打水泼地,自己带着儿子去挖坑埋尸。
那跛子高高兴兴买菜回来,一筐肉蛋鸡鱼,一筐坐着养女,那孩子怀里还抱着新扯的花布,预备给她们母女裁新衣裳。
就那么正正好,让跛子撞见了他们藏尸的场景。
他那新婚两月的妻子埋在泥土里,还露着半个光裸的身子。
跛子当场就疯了,抄起扁担要跟他们拼命,结果寡不敌众,被沈长峻活活殴打致死,一块丢进了坑里。
要不是那小女孩趁着夜色逃了,又生生奔了三十里路进城鸣冤,那深埋黄土的两条人命,说不得真叫他们掩盖住了。
沈潍也知道这事大了。
但还是那句话,人死都死了,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还要为了两个死人,把他们这些活人都搭进去吗?
他只得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二十多年未谋面的女儿身上,期望他的好贤婿能为他摆平此事。
但沈潍心里也明白,他当日走得决绝,连给原配妻子下葬都不肯,直接搜刮家财跑了。他女儿眼睁睁看着、跪在地上哭求他,都没让他停下半步,甚至嫌烦,还将她一脚踹倒了……
那丫头能对他有感情才怪了。
她就是迫于孝道,愿意赡养他当老太公,也完全可以不管沈长峻这个异母弟弟的死活。
沈潍的心是偏的。
他不喜端庄刻板、循规蹈矩的发妻,对发妻所出的儿女自然也没多少喜爱之情,尤其是分别多年,那两个孩子被他的堂弟养大,他连模样都记不起了。
韩氏却不同,他爱韩氏婉转风情、曲意逢迎,沈长峻的脾性也像极了他,让他倍感喜爱。
那一对陌生的儿女捆一块,都不及他的长峻一半。
要不是洛阳实在待不下去了,又正逢他这大女儿当了承恩公夫人,他是绝不会想到来投奔她的。
依沈潍的想法,堂弟一生迂腐、只会埋头画画,又不肯跟欣赏自己的权贵们交好。他给大女儿说的亲,多半就是他那些穷学生,揭不开锅那种。
这要是回去认亲,说不得便会被他们扒上吸血,还是当她死了吧。
谁知道堂弟还有两分远见,竟给他择了个顶好的佳婿!
沈潍默许沈长峻强迫老板娘、打死跛子,甚至还帮着他们埋尸的时候,心里是怕的。
但也没那么怕。
他在事情败露、官差抓捕沈长峻的那一刻,果断将罪名推到了沈氏头上。
反正她是公夫人,总有法子脱罪。
然而此时此刻,沈潍坐在窗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感到了阵阵迟来的惧意。
韩氏更怕。
她只懂得如何卖弄风情、笼络男人,依附男人的权势作威作福。
菟丝花开多高,取决于她攀附的大树有多高。沈潍这棵树,显然是不敌承恩公府的,他甚至连他的女儿都降服不住。
怎么办?
她想着沈氏说的那些话,开始慌乱地揪头发。
竹林里的碧鸡飞上假山,伸长脖子喔喔打鸣。
兰漪漪睡眼惺忪地推开门,迷迷瞪瞪的往荷风苑去。
屋里却只有她娘。
沈氏还未起,拥被靠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散乱,格外慵懒。
“阿爹呢?”
兰漪漪蹬掉小绣鞋,钻进被窝跟她娘一块赖着。
“天没亮就有人来请,匆匆出门去了。”沈氏打个哈欠,将头搁在女儿颈窝,深嗅那股奶香味。
兰漪漪仰头:“是谁找阿爹啊?”
沈氏伸个懒腰,“宫里。”
兰漪漪坐起身。
“怕什么?”沈氏摸摸她小脸,哼笑一声:“好事儿,别怕。”
兰漪漪又躺了下去。
宫里召阿爹,那必定是陈府尹将案子报上去了。
阿娘受族人和那老混蛋牵连,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闲言碎语。
沈氏不怕流言。
她非但不怕,还拿银子给说书的,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
兰漪漪拧紧小眉头,思考要备些什么口味的瓜子。
有场大戏要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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