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朝节的凌晨,王忠听完阿泰木的汇报,面带忧色,他折身返回了庆元殿。

裴元庆的人已经将洛水二岸三市一百一十二坊查了遍,也没有找到那一伙个西庭打扮的人,王忠无法想象若是昨日不是阿泰木护太子回宫,今日又将是怎样一番情景。

他心惊肉跳地将搜查结果汇报给了晋敏帝。

太子昨晚回宫,已过酉时,七个城门早已关必,阿泰木他们自亥时开始洒网,挨家挨户不曾遗漏,却没有抓到一人。这伙行迹可疑凶徒明显是冲着司马瑞去的。一夜之间却凭空消失在洛阳,在天子脚下人间蒸发了。

听了汇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司马愍将手中的策论从左手倒腾到右手,又从右手倒腾到左手。他冷笑着对王忠道:“无妨,不过右手跟左手在较劲罢了。”

王忠明白,司马愍说得这左手的是指大将军桑逾,而右手则指得是汝南王司马亮。

桑逾是从龙之臣,背后站着的琅琊新贵,与名门望族中的王谢裴萧四族关系紧密。而司马亮代表着王公贵族,掌握着京畿卫一半以上的兵马,在洛阳河间一带树大根深。

司马亮这是在明晃晃地打裴元庆的脸,委婉地告知桑逾——在洛阳,纵使你护城军的人再多,也拦不住我向里伸的手。当然他也是要变相警告司马愍,司马一族的正统血脉,不容外族沾污,司马家的下一任皇后,必须出自河间望族。

对现在的状况,司马愍即是满意又是忧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日下,他怕自己看不到他们两败俱伤样子了。

晋敏帝示意王忠为他更衣,今天还有几场大戏在等着他出场,他必须完美地走完全场,要各方见到他——东庭的皇帝陛下依然康健。

宫城太监宫女们,已经忙碌了好一阵子了。这些天来,就连最小的宫女太监,也不能闲着。万朝节不比平时,今日平旦(寅时)起,上自皇亲国戚,下到王公大臣,就已经盛装出行,在应天门排队等候,日出(卯时)于朝阳殿朝拜皇帝陛下,然后入明堂祭祖,而后至天堂祭天,场面之隆重,礼数之繁杂,在东庭所有的节日算是绝无仅有。

司马愍到达朝阳殿的时候,夏部荷皇后和太子司马瑞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见皇帝进来,纷纷行礼跪拜。司马愍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扶起她走向宝座。

司马瑞毕竟年少,睡了一觉,早已将昨日的恐怖忧愁抛到了一边。见父母恩爱如新,他心中很是喜跃,躬身退到一旁。心道:只要能长长久久地与父王母后在一起,将来能做个名留青史的好皇帝,就算是时有性命之忧,那又如何!

寅时刚过,在庄严肃穆的鼓声之后,朝阳殿外,应天门内,宫苑千门次递开放,王公大臣,朝廷亲贵们鱼贯而入。五色朝服,次第排列。儿郎锦锻,鲜艳明媚。

远远望去正是:一夜浅雪天乍霁,朝霞旖旎换晴来。

众人立定好一会儿,久久不见桑逾和司马亮,晋敏帝便甩了个眼色给王忠,王忠正要着人去探,底下的小太监来报,汝南王亮与桑逾在宫门处起了冲突,现在正要进来。

司马瑞远远看到了得意洋洋的司马亮,也看到了紧跟其后的桑逾。

两位朝廷重臣如此桀骜不驯,这令他心中甚是气愤,与晋敏帝对视了一眼,一转身,却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侄儿见过皇叔,见过将军,皇叔请,将军请。”

司马亮和桑逾一左一右给皇帝见了礼,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一定是有所龃龉。

司马亮颤动着肥厚的嘴角,扯出一缕讥笑。

而桑逾怒目圆睁,透着杀机。

晋敏帝扬了扬高挑的眉骨,削瘦的脸颊,恩威不露,他向下抬了手抬手,道:“两位爱卿快快平身。今日是祭祖大典,切莫因为小事伤了和气。”

说完对身边的王忠道:“忠奴,开始吧。”

王忠唱道:“祭祀大典现在开始,开明堂,祭祖奏乐——”

在一片庄严典雅的音乐声中,众人跟在皇帝皇后身后,陆陆续续来到了一座八面开门的圆形殿堂,取意为八面来朝,八面揭开时,大殿内异常明亮,遂取名明堂又称大明殿。

明堂平日里不开,若要开明堂,必先立名目,须禀告族长经族中长辈同意,方能成行。

即使这样,若真要开明堂祭祖,实际上能进去祭拜的也只有司马氏的男性嫡系子孙,其余人,或只能站在明堂圆形的台阶之下,或者只能远远地立于中庭之中,而一众外姓大臣则只能是待于中庭两侧。

就连司马家赫赫有名的八大王爷,东海王越,汝南王亮,楚王玮,赵王伦,齐王冏,长沙王乂,成都王颖,河间王颙,中的二位楚王玮和齐王冏都不得不立于阶下。这长使司马玮,司马冏愤懑不平。

同样是王爷他们却是庶出,同样是庶出,汝南王司马亮,却因为有护国之功,进了中殿,可以堂而皇之的祭拜祖先。

汝南王亮就罢了,司马王族素来不与西庭通婚,而那个西庭的杂种,竟然也踩着他们的鼻子进了明堂,这一切都让这两位——司马瑞的王兄们——嫉妒之极。

他俩窃窃私语,吃不到葡萄的酸样,被王导证看个正着,他撇了撇嘴吧,对一旁的敦化耳语道:“敦化,你看太子哥哥的这两位兄长,哪有一分做兄长的样子。我看他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太子哥哥好。”

敦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动声色地低声道:“也不见得,你看,盼着他好的人来了。”

导证抬头一看,一架金步撵上,抬了个须发苍苍的老人,他神色安详,手中正转两颗硕大的铁核桃。这架势,这待遇,不用说也知道,是司马家的大族长,东庭晋王朝的定海神针,东海王司马越。

随待在他一旁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老成持重,导证猜测应该是司马越长房长孙司马郢。

众人见了大族长纷纷问候行礼,司马愍和司马瑞等人更是亲自迎了上去,司马愍道:“这天寒地冻的,老皇叔何必亲自过来,让郢哥来祭拜不就行了吗?”

司马越长嗯了一声,扶着司马王瑞的手下了马车,仔细看了看他轮廓分明的脸道:“好,好,这些孩子里就属瑞儿最肖先武王。”

又转身向司马亮道:“我听说,你今个干了件大事?!”

司马亮母早亡,自小就跟着这个皇叔,在军营中跟着他摸爬滚打,血脉压制加能力压制,在他们的关系中得到的淋漓尽致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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