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太和殿举办的上元节宫宴因裴渊的突然昏迷而早早结束,但凤梧宫内依旧是一片幽冷寂静。
秋容端着一碗圆滚滚的白团子,推开内室殿门,放在一旁的案桌上,细心的道,“娘娘尝尝这元宵团子,是奴才方才用小殿下府里人送来的新鲜豆沙做的,吃起来甜甜蜜蜜的,好吃的紧。”
阚氏望着眼前金光闪烁的古佛,放下手中木鱼,重新点燃了两盏纯白宫灯,将宫灯挂在窗前,这才回到案桌前望了眼白团子,叹道,“又是一年上元节了。”
“是啊,娘娘,时间过的可真快,又是一年过去了,想当年小殿下才到奴婢的小腿处,抱着奴婢的小腿闹着要元宵吃,可惜......”秋容说起往事的时候,双眸明显亮了些。
阚氏接过她未说完的话语,道,“可惜那时候本宫殿里穷,又不受宠,宫里人捧高踩低,竟是连碗元宵都不屑于给,你舍不得檀卿嘴馋,去御膳房要元宵,还被御膳房的奴才骂的哭了鼻子。”
秋容眸子里染上一层悲伤,吸吸鼻子,哑着嗓子嗔怪的道,“娘娘,奴婢那时年纪小,不经事,现在奴婢可不会哭鼻子了。”
阚氏听着秋容带着鼻音的话,终是叹了口气,望着秋容真诚的道,“秋容啊,这么多年让你陪着本宫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后,着实委屈你了。”
“娘娘秋容不苦,如果不是娘娘,秋容早就已经给先皇后陪葬了。”
秋容原本是先皇后钟氏身边的大奴婢,当年先皇后生十一皇子固苑难产而亡,祁皇震怒,命钟氏宫里的所有奴才和婢女全部陪葬。
而阚氏当年也只是钟氏宫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因着她那一张与先皇后颇为肖像的脸颇受奴才们刁难,秋容作为钟氏的大丫鬟,曾多次照拂于她。
在秋容出事时,祁皇即使口口声声的说着爱钟氏,但也没有忍住偷腥,有一次在钟氏宫中看到了长得如此像先皇后的阚氏,见二人性格南北两极之别,便兴致上头给宠/幸了。
后来,阚氏仗着胆子第一次向祁皇讨要东西,讨要的便是秋容。
自从钟氏死后,阚氏登上了后位,原本以为好日子来了,却没想到冒出个厉燕婉,被厉燕婉夺得盛宠七八年,这七八年里,他们皇后一宫就仿佛是隐形人,和在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阚氏回想这过去七八年间发生的种种,又想到如今的困足之境,面容苦楚。
“上元节是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本应是万家灯火举家阖团员的日子,可眼下却......唉。”阚氏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手中重新拿起一盏竹子编织的灯笼架子,拿起一张白纸,沾了些浆糊便往灯笼架子上仔细的糊去。
秋容望着阚氏因编织这上元宫灯,导致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双眼滑过心疼,她将灯笼架子和白纸从阚氏手中抽走,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娘娘金枝玉叶、凤体岑贵,何需如此,这些杂事,便让奴婢来做吧,仔细您的手。”
“秋容,本宫无用啊!身为陛下正妻,六宫之长、位居中宫并统率六宫,本应有劝谏陛下的职责和义务。”
“可面对涌进京都的大批西疆边关城池的难民,形势愈涌愈烈,连本宫这深宫妇人都听说了西疆有难民带头造反的事。”
“再如此严峻的情势下,陛下还大操大办此次上元节,本宫实在是觉得罪过和于心不安。”
“民间向来有开灯祈福、燃灯供佛的古俗,本宫就想多编织一些祈愿宫灯,为这些难民祈福祈愿,愿佛家灯火遍布民间,为西疆难民从万千寒冷中带来一点温暖。”
“娘娘慈悲心肠。”秋容叹了口气,“可眼下,娘娘能自保都已经不错了,天上倘若真有那仙人,也断不会责怪于娘娘的。”
阚氏叹道,“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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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距离宫宴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裴渊才悠悠转醒。
他躺在榻上,猩红双眸望着古木房梁,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仿佛人已经魂游天外。
这吓得冯徽连连大喊了好几声将军。
裴渊这才转动了下眼眸,望着冯徽呆怔了许久,待眼神清明些了,才哑着嗓子开口,“传陶焕。”
陶焕被五花大绑着带上来,一见裴渊如此惨样,便咧着嘴幸灾乐祸的嘲笑道,“看吧看吧,我就说虐待本神医会有报应的吧!看吧,报应来了吧。”
冯徽见陶焕穿着一身华贵绿,除了骚包些,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一见,就觉得格外刺眼了些。
他上去抓着陶焕衣领,三两下将他绿袍扒掉,徒留一身白色里衣,这才觉得顺眼了些。
陶焕明显受到了惊吓,捂着衣服领口瞪着一双眼睛叭叭叭的道,“冯徽你干甚!老子对你没兴趣,你不可以强取豪夺!”
冯徽:“......”
冯徽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要是以前,裴渊一定会被他这叭叭个不停的嘴巴吵到,可此时却能充耳不闻,只是哑着嗓子喃喃的道,“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让人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事情。”
陶焕闻言大惊,连连摆手道,“裴疯狗!裴阎王!裴大人!就算本神医怕了你成不!你根本不用给本神医下药,本神医没骨气的很!你说如何做本神医就如何做如何!”
陶焕拔下墨发中插着的一根孔雀尾羽,放在手心来回抚摸,分外忧虑的嘟囔道,“要是本神医只是忘了你如何逼迫本神医屈服的这段还好,要是连累本神医忘了脑子里存储的所有医学药识,那你裴渊可就害苦世人了啊!”
“......”裴渊闭了闭眼,言简意赅的道,“有还是没有。”
陶焕摸着下巴不知在思索什么,没吱声。
“拉下去砍了!”
“是,将军!”
“不要!我有!本神医有什么药是没有的?怎么可能没有!本神医只是在思索用哪种药更符合你说的要求,你就如此猴急的要砍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如此猴急的去洞房呢!”
裴渊猛地再次闭了闭眼,脸色都气的白了几分,咬着牙道,“闭嘴,如果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吐出来一个字,我立马叫人砍了你!”
陶焕当即闭嘴,还用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给自己贴了封条保证开不了口了。
冯徽无语的抽抽嘴角,心想,陶焕这小子是真活腻了啊,敢在如此时候提洞房二字,也是条真汉子!
裴渊唤人将陶焕带下去,继续关在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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