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映禾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刚从休息室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关琰琰。

她拿着她的手机,有些焦急,“你的电话。”

“怎么了?”谭映禾接过手机。

“医院打来的,说是陈奶奶骨折了!”

谭映禾脸色一变,急忙翻找通讯录,找到南新养老院的电话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护工,就是送陈奶奶去医院的那位。

“是上厕所的时候摔的,陈奶奶起夜不喜欢开灯,被一个小板凳绊倒了,我们发现以后就急忙送来二院了,现在正在手术,你们亲属方便的话过来看看吧。”

谭映禾挂了电话就往外走,关琰琰拎着包在后面跟着。

到了门口,路边站满了人,都是等着打车的。

关琰琰拿着手机,也跟着着急,“我已经叫了代驾了,但是前面很多人排队。”

谭映禾看了下自己的手机页面,网约车显示前面有19个人在等待。

“怎么办啊?”关琰琰跺了跺脚,“不如我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过来接我们吧。”

“来不及了。”谭映禾收起手机,想去骑共享单车。

刚走了两步,前面挡了一个人。

裴凛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大衣,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还掐着半截香烟。

“去哪里?”他眉眼清净,显然是听到了俩人的对话。

谭映禾也顾不上了,说了句,“医院。”

关琰琰简直惊呆了。

坐在裴凛的车上,吓得酒都醒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裴凛的时候。

关琰琰从街角的超市回来,手里捏着冰棍,百无聊赖地往家走,经过少年宫门口的人工湖,看到谭映禾在里面扑腾。

俩人是一个小区的,在高中也是同一个班,但关琰琰一直都不喜欢谭映禾,原因说起来也不复杂,那会儿谭映禾跳舞跳得很好,每回学校有什么表演活动,她都能大放异彩。关琰琰觉得她太显摆,又有点儿清高,所以俩人一直都不怎么对付。

可看谭映禾落水,她还是慌得不行,生怕她淹死了,拼命嚎着“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还没等到大人过来,旁边就突然“扑通”一声,跳进去一个人。

那应该也是谭映禾第一次见裴凛,她上岸后呛得七荤八素,咳嗽不止,脸都涨红了,艰难地说,“你差点勒死我。”

当时裴凛正在拧衣服上的水,闻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我不勒着你,你已经死了。”

他那个样子是真的很酷,和学校里那些只知道勾肩搭背去小卖部买可乐的男生太不一样了,又帅又冷漠,说话的调子都带着寒意,更何况还有腹肌。

后来关琰琰和谭映禾成了朋友,那时裴凛已经离开临京市了。她有天突然想起这个人,问谭映禾当初为什么喜欢他。

谭映禾一边看电视,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长得帅呗,还能为什么?”

关琰琰“啧”了声,没有再问下去。

她知道不全是因为这个,可也知道,谭映禾不想提起这个人。

关琰琰对裴凛的印象就是一个冷酷的帅哥,如果要再加一个限定,那就是不喜欢谭映禾并且伤害过她的冷酷帅哥。

她还以为谭映禾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裴凛见面了。

如今关琰琰坐在副驾驶上,悄悄偷看后视镜里的人,后排两个座位,谭映禾和裴凛各据一侧,俩人没有说话,各自看着窗外,沉默在这时显得有些诡异,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疾风骤雨。

车子很快抵达医院。

谭映禾很急,开了车门就往里冲,一句话也没说。

关琰琰倒是说了声谢谢,裴凛眼神淡淡的,语气也轻,“不客气。”

她转身要走,突然又被叫住。

裴凛从车窗递出来一个包,看着关琰琰,很礼貌的样子,“她的包忘拿了。”

“谢谢,谢谢。”关琰琰接过了包。

裴凛略微挑眉,看着她,“方便问一下,医院里是什么人吗?”

他的声线沉稳有力,说话时表情也是温文尔雅,清风霁月般坦荡,一点儿都不像打探别人隐私的样子。

关琰琰怔了几秒,抿抿嘴,突然想起谭映禾那天晚上在小区门口落寞的样子。

她有些心疼,“啧”了声,状似无意地开口,“是她男朋友的奶奶。”

-

谭映禾赶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被告知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问了护士,找到了病房,进去的时候看到,陈妄已经在旁边守着了。

他穿着机车夹克,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气。

谭映禾走进去,他听到声音回头,眼睛里有血丝,下巴上蟹青色的胡须,模样有些潦倒的倦意。

谭映禾走过去,“医生怎么说?”

陈妄左手夹着手机,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醒了就好了。”

谭映禾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坐下,担心地查看还在昏迷中的陈奶奶。

她头发已经雪白,手臂上血管凸起,手腕上还系着她上次在养老院做手工时送给她的水晶手串。

谭映禾还记得,她把手串给她系上的时候,陈奶奶笑着说,到死都不会摘下来。谭映禾不愿意听“死”这个字,绕了半间房找到木头做的床头柜,边“呸”边拍了三下。

回过头,陈奶奶坐在阳光下面,捂着嘴笑她是个傻姑娘。

自从妈妈去了乡下以后,陈奶奶就成了唯一一个,让谭映禾还能感受到亲情温暖的人。

可这世界上,能让她放心倚仗的东西向来都很脆弱。

谭映禾鼻子一酸,在眼泪落下来之前,离开了病房。

她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脸,水池上方的镜子上布满灰渍,她摘下了假睫毛和眼尾上贴的花瓣,不防水的眼线晕染得厉害,谭映禾用力地搓脸,洗去了在医院显得突兀的妆容。

她带着并不怎么干净的一张脸回来,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陈妄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抽烟。

外面疏影横斜,月光浮动。

陈妄的背影宽阔,却被这一扇小小的窗户衬托得格外寂寥。

谭映禾脚步顿住,陈妄也掐了烟回头。

四目相对,他眼里尽是漠然。

“你还不走?”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漂亮的眉眼里是冷冰冰的嘲弄,“真把自己当孙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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