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是一只人偶。
成年男子般的身量,但内里填充的都是棉花,眼睛是两个纽扣,微笑的嘴是黑线缝成的。
这一路把车开到这里的,竟然是一只没有生命的人偶。宁无非有点难以接受,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在三河站犹豫要不要上公交车的时候,司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那个时候,和她说话的就是这只人偶吗?
三伏天的密闭车厢内,气温高得吓人,宁无非却感到一阵阵冷。
“朔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宁无非欲哭无泪。她就知道,给她发爱丽丝杀人视频的人不会那么好心。这辆公交车根本就不会通往稚豆福利院,而且哪个福利院半夜还开门的?只有一个可能——‘斩蛇者’早就知道这辆公交车的蹊跷,它骗她来送死的!
朔哥道:“等着吧,它会停的。”说完,他面对着满车厢的断肢残骸,拿起剩下的半个面包,面不改色地喝了口牛奶。宁无非心中大为佩服,朔哥不愧是朔哥,这适应能力真是一等一的牛掰。
抓着司机的男生一松手,人偶就掉在了地上,同时,没有司机操控的公交车顿时摇摇晃晃起来,时不时就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磕一下,看上去随时有翻车的风险。
宁无非和朔哥牢牢扶着车座椅背,倒数第二排的小情侣抱头哭泣着,鬼屋测评社成员哭着喊着拥挤在一起,随着车厢一起倾倒颠簸。
“这样下去不行!会翻车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接着这些接受过现代逃生演习教育的大学生终于反应过来,开车窗的开车窗,砸车门的砸车门,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摇摇欲坠的破烂车窗,即便最强壮的男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将它拉开。
有女生取下车窗旁的消防锤,使劲一砸,结果反倒被震得反弹出去,而车窗毫发无损。
“去开车!把车稳住!”
毕楠一声指挥,身先士卒朝着驾驶座扑去,还未扑到近前,他的身影便僵硬了。地上的人偶不知何时消失了,而原本空荡荡的驾驶座上,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众人的人影。双手游刃有余地操控着方向盘,渐渐将公交车稳定下来。
众人凝视着那道背影,大气也不敢喘。
车辆平静地行驶了两分钟,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或坐下。他们站在原地,脚边就是同伴潺潺流淌的鲜血与尸首。
宁无非看向窗外,这里显然不再是城市中的景色了。四野低平,道路坑坑洼洼,车灯照耀的范围能看见一道道齐整的田垄。
宁无非心想:这是已经到了乡下?
她在静安市长大,从不知道周围有哪个乡镇是只需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距离。
除非……
她心头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除非——他们已经不在静安市。
或许,也不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就在宁无非凝眉思索之时,播音机又响了起来,那诡异欢快的小曲,异常轻扬地来回穿梭在车厢内。
幸存的乘客们,面色渐渐惨白。
仿佛上帝听见了他们心中的哀求,就在这时,公交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悠长的嘎吱一声——车门打开了。
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往车下蹿,宁无非也不例外。因着坐在最后,跑也跑在最后,幸好朔哥也落在她身后,不慌不忙,似乎还十分抗拒下车似的。
社员们下了车,便拼命往有亮光的地方奔逃。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终于将公交车甩在了遥远的身后。路灯下显得孤寂又诡异的公交车却并未如众人料想那般追杀上来,嘎吱的关门声好似冷冷的嘲笑,又缓缓地开走了。
宁无非一下车,便打了个寒颤。车内车外,气温天差地别,车内是夏季的酷热,车外却弥漫着一层薄雾。
暗蓝色的薄雾笼罩天地,在不远处隐隐显露出一个荒村的雏形。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众人长吁短叹,决定沿着公交车来时的方向走。反正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走到天亮,一定能回到静安市的。
然而天不遂人意,没离开多远,天空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并且还有转大的趋势。在这样的天气中走上一晚上,非要高烧不可,而且暴雨难辨路,不知道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走偏。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亮起一盏孤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提着老式玻璃罩油等,撑着一把伞,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像一道暗影般悄无声息地融在夜色里,出现得这样突兀,走在前面的毕楠顿时就吓了一跳。
“您、您是?”
老太太抬眼扫了他们一眼,嘴角牵起一抹慈祥的笑容,不知怎的,那个笑容令宁无非感到不太舒适。
“这么晚,这么大的雨,还要赶路呐?”
毕楠急忙问道:“老人家,您知不知道哪里有打电话的地方?”
老太太点了点头,干枯树皮般的手指朝着荒村方向遥遥一指:“我们村子里就有可以打电话的座机,可比你们这些小方块好使得多。”说着,又用一种莫名的视线缓缓打量着众人,“你们的衣服都湿了吧,哎哟,可怜见的,快随我来,洗个热水澡歇息一下吧。”
众人对视一眼,眸中皆闪出惊喜的神色:“那好,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宁无非缀在队伍中段,不住地观察着老太太,这老人身上总给她一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她袒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很瘦弱,像根干枯的木柴,但衣服底下的身子却好像藏着什么一般,十分臃肿。而且这个村子也未免太穷苦了吧,老太太的衣服两侧都是破洞,左三个右三个,还十分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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