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自己随意吃了一些,瞧着柳舒甚是喜爱那道扣肉,自己记在了心上,想着下次回来,便在镇上买一方肉回去,在家里做一次。店里虽做得不错,可火候过了些,皮煎得略微发硬,再在蒸屉上放上一阵,肉皮就显得有些难嚼。柳姑娘是个聪明人,不好吃,她就将那扣肉如同啃瓜一半,吃完剩个皮边在那儿放着,不多时就堆起一小块来。

如今夜色渐深,店里四处都点起灯来,风一吹便昏昏绰绰。临近的吃完便归家,明日要赶路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喝谈事,她两个这一桌反倒显得有些安静了。

秦姑娘早早吃完,坐在那里瞧柳舒。往常在家也都是这样,秦大吃饭快,柳舒则要精细些,她吃完了就坐在边上和柳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碰上急着出门时,三两句嘱咐完,拿上工具就走了。照说今日同往时没什么不同,因着灯稍远些,天暗下来,秦大还有些瞧不清她脸上神情,可柳舒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将碗一放,看向她。

“阿安,你这样盯着我看,我还如何吃饭了?”

秦大笑笑,只道她是在外放不开,便挪了眼,朝那正在收拾桌台的小二招招手,小二哥见着,道一声“您稍坐。”将手上事情放着,走了过来。

她二人要往阳泉府,还得寻车马行问,瞧瞧可有车去。若是三五日都没车,便得自己租一个,到了阳泉府再还,回来时依票据取押金。小二哥听秦大说完,想了一想,道:“咱们这儿住着有几位客人,也是去阳泉府的,今儿个还叫我去问问价。您二位若不介意,倒可以同他们一道,少出点花费。若是想单走,小的明儿一早给您问问。”

与人同行自然好,路上多有照应,那车租来也不必花冤枉钱。只是秦大不清楚这批住客的来路,她自己一人倒是不慌,带着柳舒,心里难免多想多思。她心里转了几弯,正要叫小二明日去问问车,柳舒放下筷子,擦了手,问道:“不用麻烦去问。仍是劳烦你,那几位客人若是还未歇下,请他们领头的来坐一坐,我们认识一下,便算是朋友,明日正可以一起走的。”

不用多跑两趟,小二当然欢喜,连声应了,柳舒又点了一斤卤牛肉叫他端上来,他更是欢欣雀跃地跑腿去。

秦大没甚意见,皆以柳舒为准,待会要来人,她拿着自己的碗筷,坐到了柳舒那边去。

柳姑娘自打早上上了船,心情便一直不错,秦大同她并肩坐了,她给秦大夹了个包子,笑道:“总不好空手回去见爹娘,怎么也得带点礼物。阿安,我们还是省着点好。你瞧,你今日特地绾了发,收拾得这般漂亮好看,我怎么能图一时安逸,让你失了礼数呢?”

她不提倒好,这么一说,秦大自然知她明了自己那些不上台面的弯弯绕,伸手去捏脑后的发箍,不大好意思地扭过去咳嗽一声:“租车的钱还是有的,你若不想同人挤,咱们自个找一个。想来这般跑上两趟,我带着几两银子,也够用了。”

柳舒笑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秦公子,秦恩人,你有这闲钱,干嘛不请我多吃几顿好的?”

秦大道:“你想吃什么?”

“那也得等到了阳泉府再说,到时叫上爹娘,把四处皆吃遍,看吃不吃得空你袋子银钱。”

她二人说笑着,那边去阳泉府的人来了,身上穿着普通,气度却并非凡俗,远远见着柳舒,急走几步,灯下细细打量着。秦大有些不快,只道此人如此无礼,想来不是什么好人,正要说话,那人惊道:“是柳博元,柳公家的姑娘么?”

柳舒瞧他两眼,却是个不认识的,心下拿不定主意,问道:“你是?”

那人忙行了一礼,又见过秦大,仍站着,道:“学生旧时曾在柳公座下听学。柳公告老,一直不肯见我们,没成想今日遇见了柳姑娘。我只说瞧着面善,与柳公颇似,当真是巧了。姑娘明日便同我们一处,不必去寻别人,我们几个往日皆受过柳公恩惠,正还恩无门,还请柳姑娘不要推辞。”

既是与父有旧,柳舒也放下心来,她本要叫在屋中的几个也来,那人却辞了。他稍坐一阵,见柳舒是两个在这里,与秦大攀谈几句,吃了两点牛肉,尽了礼数,也就告辞。

柳姑娘这会儿正乐着,拍拍秦大,道:“如何?这下想是万无一失,可以高枕无忧地出发了。”

“想来柳伯父也如你一般心肠,所以才桃李遍天下,哪里都能遇上了。”

牛肉还剩下许多,她两人这会儿谁也吃不下,秦大问店家要了两张油纸,三两下包上,留着明日路上吃。

“哼,你管他呢。过几日你见了,只不要怕他,家里可没有我爹说话的份儿。我娘心慈性善,最爱你这样老实忠厚的,我爹有百来个不满,也说不上话。”

秦大在前面牵着她往住处去,笑道:“早上你说你爹喜欢这样,晚上你说你娘喜欢这样的。我却没觉着我哪里好了去……罢了,早些睡下吧,明日还得赶路,可没有这般舒坦了。”

她将柳舒的房门钥匙递过去,自己先进了隔壁卧房。

柳姑娘想了半天,嘟嘟囔囔地说着“管他们喜欢谁呢,我喜欢不就行了”,到底忙活一天,转身进屋,洗漱完,嘬口茶,躺下便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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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踏实,隔壁的秦姑娘却在辗转反侧。

若说柳舒家是什么读书人家,又或是富甲一方,她也未见得如此心虚不宁。可方才来人所言,柳舒父亲显然曾是一方父母,做过有品有名的官。秦大想到这里,便觉坐卧难安。

如此熬到半夜,她忽地又想:我确实并非阿舒的夫婿,此番不是去见岳丈,却又是不安什么?

她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想:村中有些姊妹,打小关系好的,逢着其中一个出嫁,哭得比爷娘都凶,有什么不平,宁可自己亏着,也绝不叫姐妹示弱。她与柳舒关系好,是以不愿自己有什么不足,反倒令柳舒失了面子,想来和这些姊妹无甚区别。柳舒父亲既是做官,古来民怕官,她心有戚戚,也是正常。

秦姑娘自己胡乱编来七八个借口,心知自己并未寻着正解,只是这会儿不愿再想,囫囵瞒过去,念着明日需得叫柳舒起床,将头一蒙,倒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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