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挂在柳树梢,天空失去了苍蓝的颜色,饱饮了玫瑰花露似的涨溢出明媚的光彩,教学楼上笨重的大吊钟缓缓指向罗马数字“V”。

教室里零零散散还坐着几个人,小艾和往常一样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医学院和文学院教学楼相近,他一走出去就看见许听蕾蜷曲着腿坐在台阶上,背影小小的一抹,搁在葱郁树影里好像一幅恬静的水彩画。

“听蕾妹妹,你一个人吗?”小艾记得许听蕾的眼睛还没好全,那段时间还有点发炎,看远处的东西总是模糊重影,一个人走非常危险。

她手里抱着作业本,抬起头,笑靥甜甜的:“没有呀,尧哥说他送我。”

“哦,”小艾挠了挠头,“那我先走了啊。”

许听蕾乖乖地伸手跟他说拜拜。

然而她就坐在那儿等了很久,暮色苍然,教学楼的灯一盏盏暗下,天色已然半黑,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

谢尧没有来。

周围好几个女生路过,用很大的声音讨论着:“这不是许听蕾吗?坐在这儿干什么?”

“人家是小可怜,眼睛有毛病,天天缠着谢尧要他帮忙。”

“不是我说啊,你要是有某些人一半的厚脸皮程度,也不至于单到现在……”

那几个声音有些陌生,许听蕾应该不认识,只不过她们把她当成了姐妹间说闲话的谈资。

许听蕾尝试着给谢尧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听。

她突然想到她软软央求他的时候,他极其不耐的语气。

她这算厚脸皮吗?

许听蕾觉得心口压了快沉甸甸的石头,透不过气来。

也许是被路人的话一激,许听蕾站起身试着自己回家,从教学楼到大门的台阶有十三步,从台阶到门口要五十六步,她算过很多回。

但是现在光线太暗,她的眼前一片雾蒙蒙,只能分辨出亮眼的颜色,模糊不清。

勉强可以走。

许听蕾探了几步,觉得走得还算平稳。

突然,不知道哪里伸出一只脚,绊了她一下,许听蕾身子猛然前倾摔在台阶上。

钻心的痛楚从膝盖处传来,由于遭受剧烈撞击,许听蕾觉得浑身的骨头在打架,缓了半晌没有缓过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由近至远。

“别走……求求你……”她张嘴,努力发出声音。

身上的痛楚并未消减,恍惚之中,她看到一双黄白色的鞋子没有丝毫停留地快速离开。

——“我看不清路。”

*

夜色阑珊,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变得更加妖异,那是千面的精怪,金钱物质在这里被无限放大,人间百味在这里不值一提。

许听蕾喝醉了,她笑起来左脸有个小酒窝,眉眼依旧温温和和,轻灵得好像油画中的睡莲,并没有跟这座城市一起改变。

小艾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的视线越过车顶,望前看了一眼,却见到谢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斜斜靠在车身上,一双腿笔直而修长,手里的烟头一闪一闪,在黑夜中晃动着猩红的光。

……他听见许听蕾那句话了吗?

小艾不敢多猜测,低声跟说:“听蕾,谢尧来了,他来接你了。”

好像要下雨了,乌云聚集在城市上空,仿佛暗夜中的深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由于云层碰撞发出的低沉的轰鸣。

许听蕾向前走了一步,稳住身体,眼睛微眯,两片小扇子似的眼睫颤了颤,视线聚焦在谢尧指尖的光点上:“尧哥,你抽烟呀?”

谢尧抬眼,一双狭长的眼中透出黯淡的光。

他站直身子,把烟在旁侧的树干上掐灭,随手扔进垃圾箱。

“不抽。”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上前几步,握住许听蕾的手腕,示意她上车。

小艾见状,立刻坐到副驾驶上去。

许听蕾和谢尧坐在后座,那姑娘身子软绵绵地靠在坐垫上,好像没有骨头。

谢尧在帮她系安全带,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声音不耐:“你给我坐好!”

许听蕾被人莫名其妙吼了一句,嘟哝几声有点抗议的意思,却还是听话规矩坐好了。

谢尧伸出左手去扯那头的安全带,右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倒下,手一拉,“啪”地一扣,成功束上。

可是人还是不安分。

许听蕾身上没力气,就想往一个地方倒。身边谢尧的西装上有松木和极淡烟草的香气,很是好闻,她就像只猫儿似的往上蹭。

谢尧没意料到,喉结上下滚了滚,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从台阶上摔下去了。”她声音糯糯的,尾音缱绻着,在夜色中带着说不出的媚意,好像在撒娇。

谢尧的手滞在空中,低头看着她的发顶。

“我看不清……只能认出一点点的光,特别疼,哪里都疼,只知道左腿流血了,摸出来是湿乎的……我喊了好几声,没有人过来帮我。”

“我试着站起来,结果又滚下台阶了。”

“身上都是湿乎的,我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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