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空本就身染风寒,在清雨楼放了一碗血不说,还冒了一路风雪。回到画音坊后,便一直高烧不退,半梦半醒中不知在呓语着什么,苏何凑近一听,才听清他喊的是莫时雨的名字。

好好的徒弟,忽然间成了断袖,苏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深知司徒空生性执拗,想要走的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跨过去,明知会摔得粉身碎骨。

“傻徒儿。”

苏何用泡了热水的脸帕,小心翼翼地帮徒弟擦拭脸上的冷汗。

到了后半夜,司徒空突然被噩梦惊醒,近日来他总是如此,想睡个安稳觉比登天还难。周南枝照顾莫时雨去了,只有苏何守在身边。

“师父。”司徒空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苏何扶他坐起来,“你去了何处?怎的带了一身伤病回来?”

司徒空看向自己的手腕,伤口显然已重新包扎过,敷了伤药,感到没那么疼了。他不敢同师父说实话,只能胡诌道:“不慎割伤的,现已无碍。”

他不愿说,苏何再追根究底也是徒劳,但唤醒永乐王之事,关乎到徒弟的后半辈子,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劝阻的。

“听雪,听师父一句劝,人有旦夕祸福,逆天而行,只会万劫不复。”

司徒空哪里能听得进去,他一门心思全扑在莫时雨身上,无暇顾及其他,“师父救我回来,何尝不是逆天而行?我知自己能力有限,眼下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苏何的心都要操碎了,这小崽子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就算你拿回自己的尸骨又如何?挫骨扬灰可是巫族的大忌。永乐王就算能够长出皮肉来,也依旧是冷酷无情的傀儡。一旦服用了你的骨灰,此后他的所有苦痛,便由你来替他承受。”

司徒空怕疼,怕得要命,小时候被芒草割破手指,还向族里的大夫哼哼唧唧老半天,结果还没来得及包扎,伤口便已愈合。

可就在昨晚,他竟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比起疼痛,他更害怕失去莫时雨。

“我愿意替王爷承受所有苦痛。”

苏何咬牙切齿道:“若是他醒来移情别恋了该如何是好?服用骨灰必会引起性情大变,到那时永乐王便不再是你所熟悉的永乐王了。”

忽然,司徒空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自手腕处而来,不过是被划了道口子,没有伤筋动骨,何至于疼得跟有人提刀斩他手臂似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司徒空咬牙忍着,奇怪的是这种疼痛只是持续了片刻,随后便不疼了,若不是滴落在掌心的汗珠,还当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不打紧,徒儿如今也能忍受疼痛了。”

他不再是当年擦破了点皮,就哭爹喊娘的五岁孩童了。他连万丈深渊都敢跳,替莫时雨忍受点疼痛,根本不值一哂。

一个着了魔似的赴死,一个发了狂似的救人,真是一段孽缘啊。

苏何明白此时无论再说什么,他这个傻徒弟也是听不进去的,只能尽力帮他调养好身体。

出了一身汗的司徒空,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了,于是趁苏何打瞌睡的时候,悄悄溜进了莫时雨的屋里。

刚推开门,一股暖流便扑面而来,屋内并未烧碳火,怎会如此暖和?司徒空见周南枝用脸帕包了冰块,在给莫时雨做冰敷,冻得她那双玉手发红。

“外头天寒地冻的,师姐这是为何?”司徒空疑惑道。

周南枝打了个寒噤,如此寒冷的天气,捧着冰块,她这单薄的身子骨着实有些吃不消。

“这是师父吩咐的,王爷体内的毒虫在不断散热,再不给他降降温,怕是要把身体给烧坏了。”

司徒空听言,伸手摸了下莫时雨的额头,确实烧得跟滚烫的茶壶一般。傀儡耐不住如此高的温度,再这么下去,他这梨木身躯怕是要真的燃起火来了。

“还是我来吧,莫要将师姐的纤纤玉指给冻伤了。”

坊里的初心姑娘,打了冰块进来,司徒空接过装着冰块的木盆,打算给莫时雨降温时,躺在塌上的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布满了血丝。

“王爷?”司徒空惊喜道。

“我梦到自己杀了好多人,双手沾满了鲜血,怎么也洗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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