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行李箱,廉价的塑料脸盆,同别墅格格不入。但是刘幸什么都没说。很多东西,不是能够用价值来衡量的。

东西全部都搬进别墅,只剩下放在后驾驶坐的那一袋猫咪用品,以及趴在副驾驶座上,睁着一双琥铂色眼睛,瞧着还挺凶,以为是个暴躁大老,实际上很是温顺的小胖崽。

“荣总,这只猫该怎么办?”

刘幸跟在荣峥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荣峥养过宠物,也没见荣峥对任何宠物感兴趣过。再一个,在刘幸看来,既然荣总要特意打电话让他过去把猫给接过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把猫给留下来。

出乎刘幸意料的是,只听荣峥道:“麻烦替我抱进去。”

刘幸:“……好的。”

刘幸把猫从副驾驶抱下,荣峥手拎着猫咪用品,进了别墅。

应岚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但是她自己坚持要求继续住疗养院,不肯回家住。别墅里,现在只有荣峥住。

家里没人,荣峥开了灯,荣峥把猫砂、猫粮以及宠物碗给都给暂时放在客厅。见刘幸还抱着猫站在客厅,出声道:“把它放下吧,让它熟悉一下环境。”

刘幸眼露意外,荣总这是真的要把这小家伙给养起来?

“好的,荣总。”

刘幸把猫放下。

“喵”

跟主人的性格一点也不相似,薄荷意外地亲人。刘幸刚把它给放在地上,它就在刘幸脚边躺下,琥铂色的眼睛盯着刘幸,想要人撸它的样子。

刘幸:“……”宁这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点?

刘幸蹲下身,试着摸了摸它背上的毛,薄荷微微眯起眼,看起来很是享受其中。

啊啊啊,毛真的好软啊啊啊 。刘幸忍不住,多撸了几下。

“咕噜咕噜”薄荷发出舒服的声音。

啊啊啊!好可爱!

刘幸试探性地去挠它的下巴……

“今天辛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刘幸:“……”

刘幸还是伸手挠了几下薄荷的下巴,又摸了摸它脑袋,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荣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荣峥视线瞥了眼随着刘幸站起身,也扬起脑袋,跟着起来的薄荷,“嗯。”

离开前,刘幸还在担心,薄荷会不会舍不得自己,他转过头,只见薄荷拿脑袋,在拱荣峥的小腿。

刘幸:“……”

荣少那么一个矜冷美少年,为什么养出的猫,这么不矜持!

刘幸最后看了一眼,荣峥并没有蹲身撸猫,却也没有走开,更没有把薄荷给赶开。薄荷应该能够跟荣总相处愉快。

刘幸回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一人一猫。

薄荷拿脑袋拱荣峥的小腿,见荣峥没有摸它,就又在地上躺了下来,露出柔软的肚皮。

荣峥走过去,把猫粮倒在宠物碗里。他转过头,视线对上抬着圆滚滚的脑袋,注视着他这个方向的薄荷,“吃么?”

薄荷快步地跑了过来。别看薄荷胖墩墩的,跑得还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荣峥跟前。

薄荷咬着猫粮,发出咯嘣的清脆声响。

荣峥用手机,搜索猫砂以及猫砂盆,应该如何使用。搞清楚猫砂跟猫砂盆的使用办法之后,荣峥把猫砂倒进猫砂盆。

“滴——”地一声,门口传来密码锁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哥现在在不在家,不过,爸妈,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要找……”

简逸给他爸妈简卓洲和阮玉曼夫妻两人分别拿了一双拖鞋,关上鞋柜的门,看见鞋柜旁的两个陈旧行李箱。像是猜到了什么,简逸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简卓洲跟阮玉曼此时也看见了同别墅格格不入的行李箱,夫妻两人均是瞬间红了眼眶。

阮玉曼指尖微颤地,伸手触碰那个陈旧的行李箱。

简逸将手里的拖鞋给父母递过去,他低声地道:“看来哥应该已经回来了。爸、妈,你们先进来吧。”

简卓洲骤然反应过来,“哎,好,好。”

他替妻子接过拖鞋,把拖鞋放在阮玉曼的脚边,“玉曼,咱们先把鞋换上,进屋再吧。啊。”

阮玉曼红着眼眶,低低地应了一声。

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随着简逸一起进了屋。

三个人进了客厅,就看见了正在吃猫粮的蓝猫,俱是微微一愣。

如果换成平时,简逸见到家里出现一只猫,肯定高兴得不行。这会儿,他见到猫依然觉得惊喜,却不敢表露任何欢喜。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猫的身边,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过头,问他哥,“哥,这猫哪来的?”

荣峥:“绒绒养的。”

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怔怔地看向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猫粮的蓝猫。

简逸轻挠着薄荷圆滚滚肉都都的脸颊,“它原先肯定被照顾得很好。”

荣峥:“嗯。”

荣绒的出租房里,什么都没有,养猫的东西,却是一应俱全。

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很是盯着薄荷看了一会儿,许久,简卓洲从上衣口袋里,递给荣峥一张卡。

荣峥眸光瞬间冷沉了下来,他认出,是当年他在荣绒病房里,“赶”他离开时,给他留的那张银行卡。

他注视着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

简卓洲握着卡的手,一直在抖。

“这张卡,小绒那孩子,一开始就没要。您给他之后,他就生气地给扔地上了。玉曼把卡捡了起来。她当时想的是,孩子跟着我们,物质条件肯定比不上荣家。再一个,他那个专业,他调香那个爱好,都需要用到钱……就想着,有这笔钱傍身,以后要是绒绒有什么能够用到钱的地方,临时应个急也是好的。所以,我们就把这卡给收了起来。卡里的钱,我们夫妻两个人一分钱都没有动用。

因为那孩子跟我们夫妻两人回去后,一直同我们不大亲近。他又因为您送走他那件事,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我们关于荣家的任何事情。我们也不好再他面前,主动去提,这卡的事情。不怕您笑话,当时我们两人还想着,要是这些年,这笔钱一直没用上,以后我们夫妻两人就再添一点钱,绒绒买一套好的房子,尽可能地,让他跟以前的生活落差不至于太大。哪里想到……”

简卓洲声音哽咽,一度没能说下去。

阮玉曼死命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是我不好。那个时候,我,我太想小逸了……加上,他同我跟卓洲,一点也不亲近。我就更想小逸了。我不肯收起小逸房间里的东西,不许他破坏小逸房间里的东西,有时候当着孩子的面,都有意无意的同小逸比较……卓洲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要我不要把两个孩子进行比较,那样很容易伤到孩子的自尊心。可我,可我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是我,是我害死了小绒,是为害死了他!如果当年没有冤枉他,如果他刚来家里的时候,我能够不要那么着急地想要他喊我跟卓洲爸妈,当着孩子的面说那些过分的话,孩子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出事!是我,是我害死了小绒。”

这些年,阮玉曼几乎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整夜整夜地做梦。一会儿梦见孩子刚跟他们回家的那天,明明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可是一个“不”字也没往外吐过。就那样沉默地坐在车里,转头看着车窗外。一会儿梦见,她因为腰痛犯了,搬花盆吃力,那个孩子虽然不会说“妈妈”辛苦了,但是却会默默地替她把花盆给接过去。一会儿梦见,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那孩子虽然从头到尾不怎么吭声,可是却会在她不方便夹某道菜时,默默将碟往她的方向挪一挪。

梦见的全是一些琐碎的,孩子离家出走前她压根没有注意的细节。

痛苦、懊悔、内疚,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每一天的日子。都成了煎熬。

阮玉曼眼睛红肿,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不以泪洗面的。

简卓洲搂过妻子,同样痛楚万分地道:“我也有错。当年我要是对孩子再多关心一点就好了。”

荣峥冷冷地开口,“不是他不肯喊你们爸妈,是你们从头到尾没有真正接纳过他。绒绒性子敏锐。不许改动的房间,总是将简逸挂在嘴边的母亲,从中调和,却没有努力做出改变的父亲。你们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他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地融入你们?是你们,一步步,亲手把他推远的。”

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勐地一怔,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的双手。

是这样的吗?

是他们亲手,把孩子一步步推远了?

在这一瞬间,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像是瞬间苍老了数岁。原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夫妻两人微微句偻的背,这下似乎句偻得更加厉害了。

“当年孩子离家出走后,我跟玉曼彻底慌了神。日子凑合着一天天地过着。始终也没想起这张卡。

我弟弟卓凡,今天忽然拎着行礼,要来我们这住上几天。我们让他去住我们前几年买的那间公寓,他又不肯,一定要住店里,说是给我们看店当是房租费。店里楼上房间少,腾不开住。我跟玉曼只好把我们夫妻两个人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他住。这卡,就是我们收拾房间时,才发现的。现在,还给您,也算是,物归原主。”

简卓洲先前把卡递过去时,荣峥始终也伸手要过去。

简卓洲只好把卡,放在茶几上,这才跟阮玉曼两人搀扶着离开了。

夫妻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简逸不放心他爸妈,赶紧跟了上去。

门口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吃完猫粮,在舔爪子的薄荷听见关门的声音,动了动耳朵,仰起脸,朝门口看了一眼。可能是见没什么异常,复又重新低下头。

荣峥垂眸,注视着蹲在地上用爪子洗脸的薄荷,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道:“最难辞其咎的那个人,是我。”

薄荷仰起脸,“喵?”

当天晚上,荣峥在网上,将那张卡里的钱,以荣绒的名义,全部捐给了失学儿童。

“叮——”

“喵”

手机扣款短信的声音同猫叫声一同响起。

荣峥看向门口,猫跑进了房间。

荣峥:“出去。”

薄荷脚步停了一下,琥铂色的眼珠子盯着荣峥。只是停了一下而已,薄荷跃上了床。

“下去。”

薄荷没动。

一人一猫,在床上僵持着。

灯光下,荣峥注意到,薄荷两只眼睛的颜色似乎不大一样。不是眼球的颜色不同,而是它的另一眼球上,有一层白色的混浊物。它一只眼睛有问题。

“阿嚏——阿嚏——”

薄荷要打第一个喷嚏时,荣峥就警觉地把它给赶下了床。

之后,薄荷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红色的血柱,随着喷嚏打出,弄脏了光洁的地板。

生病的主人,一只病猫。

荣峥眉头夹紧。

荣峥将地板清理干净,晚上,他没有赶薄荷出去,临时叫了跑腿服务,买了一个猫窝。下楼,将猫砂盆、猫粮、宠物碗,端上来。

夜很深。

一人一猫,彼此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翌日,符城第五中心医院,咖啡馆。

“您是问那位荣绒的病患吗?按理说,我们医生是不能透露患者的情况的。不过,鉴于您的情况比较特殊,算是病人家属。是……这位病患是有在我们医院就诊过。他的胃不是很好,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除此之外,还有点营养不良。除此之外,其他的检查都挺正常的。

根据他本人的描述,有时候会觉得恶心、想吐……还会心季、头晕。但是像是心电图,ct扫描什么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我当时有建议他下次过来,再给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也让他回去后再观察观察。因为如果生理层面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话,那么其实可以考虑会不会是精神原因导致的。

其实我个人更偏向于他是由于长期身体过度疲劳,加上长期因为睡眠状况不佳,导致精神衰弱,才会总是出现恶心、乏力,心季等现象。因为我问过他工作强度,以及听他提过,他的睡眠状况不是很好。但是医学讲究的严谨,不是猜测。所以我本来是打算在他做过全面检查后,再下诊断的。但是他后面就是,一直也没有再复诊过……”

荣峥从咖啡馆走出。

身体过度疲劳,长期睡眠状况不好,精神衰弱……

“叭——叭——”

“吱——”

汽车的喇叭声急促地响起,荣峥回过神,这才发现,一辆车就急停在他的面前。

司机降下车窗,一脸怒容,“你——”

“抱歉。”

在司机破口大骂之前,荣峥语气平静地道了歉。

司机可能也没见到这一款的,快要被撞到了,特么竟然还能这么面无表情。

“疯子!”

司机低骂了一声,升上车窗,走了。

荣峥开车回家。

“荣先生,荣先生——”

在车子开进带门后,发现后面有一位小区的保安追在他车后面。

荣峥停下车。

保安手里,拿着一个稍微有点褪色的礼品袋。

“荣先生,这个……这里这个礼品袋是三年前就放在我们物业这的。是小区的清洁工在您家门口捡到的,清洁工打开来看过,因为里头装的是香水,一看就挺贵的,所以就交到了我们物业这里。因为您一家人三年前忽然匆匆出了国,当时电话也没能联系得上,然后我们这人员流动也挺厉害的。后面就忘了继续通知您跟您的家里人了。

我前段时间家里有事,最近才又重新上班。亏得我还记得您车牌号,您车牌号也没换。这不,刚才见着您的车,赶紧追过来了。瓶香水,总算可以交到您跟您家里人手里了。当年我们查过监控,是二少放的。所以您放心,东西应该是安全的,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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