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趋光冷笑道:“怎地不知,我晓得他,这老头一把年纪,却仍不正经,只怕年轻时的少年气,兀自安在,喜欢争强好胜,为所欲为。”杨诣穹道:“小子曾和他在涂中比过一场,面子上是平手,实际上我却是大处下风。我听见他女婿和外孙女在喊:‘好一招“迎阳送日”!’‘这是“挪轮大法”。’”狄趋光道:“挪轮大法是岳玉皇后半生所用的成名绝技,他已封法多年未用,何以用此功对你出手?”由此推算出杨诣穹武功之高,不可小觑,当下微微一笑。杨诣穹道:“当时打得兴起,封法不用,不免扫兴。”
狄趋光道:“你想说的是,‘挪轮大法’能做到挪移你师父引风袭神功这一点,对吗?”杨诣穹沉思道:“但他跟我师父无冤无仇,又没照过面,怎会杀他?”听狄趋光的口气,貌似他昔年与岳玉皇相识,师父之死事关重大,务须问个清楚,道:“狄前辈,岳玉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善是恶?”
狄趋光道:“何为善,何为恶?”杨诣穹道:“做好事是善,干坏事是恶。”狄趋光道:“那要是好事坏事全不放过,这样的人是善是恶?”杨诣穹一时答不出来。狄趋光道:“二十余年前,岳玉皇和曹武怜世、娥峰圣母、沈谛州四人,被全武林敬称为‘江湖四绝’……”尚未说完,杨诣穹、关居钰同时奇道:“沈谛州是谁?”狄趋光看向曲叶琦,微笑道:“她应该知道,你们问她。”所有人向曲叶琦望去。
关居钰温言道:“你知道么?”曲叶琦一怔,道:“我不知道啊,沈谛州是?”
狄趋光道:“段煦龙的剑法谁教的?”曲叶琦“嗯”的一声,道:“东海一座岛上学会的。”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这岛叫“琦龙岛”,三字永久消失。
狄趋光脸现惊奇之色,道:“难道沈谛州没死吗?不太可能……”曲叶琦道:“我晓得了,狄爷爷你指那岛上的石壁前辈。我当初和段煦龙漂流那岛后,在山洞里发现了那位前辈留下的真迹,这位前辈见识渊博,剑法也很高强,但我跟段煦龙在那儿待了两年,从未找到尸骸,沈老英雄估计早不在世了。”狄趋光道:“沈谛州当年凭着手中长剑,斩杀了许多狡猾之徒,邪恶之士,白道黑道都十分敬畏,二十二年前突然失踪,他的剑法就此失传,想不到由段煦龙传承了下来。”叹了口气,仰望天空,轻声道:“我曾受过沈谛州一剑救命之恩,凭着这份往事,瓯市时段煦龙被冷夜娘使威胁生命时,我便不能袖手旁观,再给他指点些许武功,也算还了沈谛州的恩情。”曲叶琦默然,只点了点头。
杨诣穹沉吟道:“段煦龙的龙象辟邪剑,无论速度还是威力,都已算一流的地步,那沈老前辈作为剑法创始者,境界可想而知,岳玉皇能和他齐名,确实非同凡响。”
狄趋光道:“据我印象,岳玉皇一生杀人不多,但欺压过的人,数不胜数。联贤教主曾率千百师众围攻于他,他来去如风,身形飘忽,莫说受伤,便连衣角也没碰上一点,那千百师众中,反倒有一百多人手腕被削去。”关居钰道:“这么厉害?”狄趋光摇头道:“全是自己削自己。”杨诣穹皱眉道:“又是‘挪轮大法’。”狄趋光道:“联贤教徒精通十八般兵器,所持皆是利器,攻势又劲,乍被挪回,手腕哪保得住?有的势道急极,竟当场把自己脑袋给割了下来。岳玉皇冷言嘲语一番,飘然离去。联贤教主围攻无果,自此之后,倒也再不敢轻易对他采取行动,幸在此人常驻东海,少涉中国,且除家人外无一党羽势力,就没复为难,随他去了。”
众人听得岳玉皇“挪轮大法”神技的高超,无不骇异。关居钰和曲叶琦在神山寺亲眼见到岳玉皇施展,挪移了杨诣穹的“引风袭神功”气劲,累得关居钰重伤出血,险些死亡。言念及此,曲叶琦紧紧搂着关居钰臂膀,爱怜无限地回想他对自己的厚意。
杨诣穹却在慎思,那“挪轮大法”精妙之极,自身威力虽渺不可言,但说到借力还力,牵移回敬,犹胜“神鬼大离合”。此法奥妙无穷,由岳玉皇创出,存乎多年,突然之间,心念一动:“唐夫人曾拜澹台无冢为师,七徒中排行第六,绰号赤练迷妇,此女若作为中间人,那么澹台无冢与岳玉皇有些交情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登时对岳玉皇起了敌意,记起往昔前后线索,蓦地里觉得想通许多,事事衔接,巧合非常,心道:“好个东海老翁!我早该发现你不简单。你二十余年前跟沈谛州、曹武怜世、娥峰圣母齐名天下,打的架自然非少,你善恶徘徊,是非难辨,喜怒无常,又除家人外无一党羽,形单影只,无所顾忌,出现恤心宫下更不足为奇。我师父清淡雅致,远离尘俗,在你看来便是婆婆妈妈,瞧得不爽,一言不合,双方打将起来,本该点到为止,你却施展‘挪轮大法’挪回‘引风袭神功’,害得我恩师死无全尸!事后过意不去,派人将我师父遗体运给瘟妃钟黛溪、我爱人思江手中,钟黛溪惧惮你‘海宫神翁’威名,当然不敢在群雄面前明言。”他并非鲁莽之人,种种线索吻合事实,但缺乏有力证据,在找到证据之前,不便盲下定论。可当下岳玉皇作为重大嫌疑人,已逃不脱掌握。
狄趋光微笑道:“到底岳玉皇是不是杀害你师父的凶手,暂且难说,悟龙谷不是久居之地,你要报师仇,得再出谷一趟。小老儿劝你,动手之前,想想清楚,莫找错了人。”杨诣穹道:“我理会得。”狄趋光不再言语,缓缓步行,离开了胡家。
关居钰道:“到时我会陪你一起去找岳玉皇问问。要真是凶手,术堂山外,他邀请我们去东海玩玩,多半是虚情假意。”曲叶琦道:“岳玉皇武功极高,乃当代大宗师,你贸然前去,难保无失,下手之前,是需要问个清楚。”杨诣穹道:“好的。”
胡水境听完所有人的说话,微笑进屋,没再理会。
为了治愈曲叶琦失忆,三人才会来悟龙谷,现下康复,原不急走,可多陪陪胡水境,以全爷孙相思之情。狄趋光有仙山佛丐之称,武林经验老练丰富,留此虚心请教,也未尝不是一明举。不知不觉,又过半月,天气趋冷,多雨多风,关居钰和曲叶琦定情后,你侬我侬,不喜打扰,向杨诣穹借了西山顶慕容大观居住,只饭点时才下山集聚。
杨诣穹在柴草房宿舍中居住,闲时常去邻居家找狄前辈聊天。狄趋光询问问轮山怎样,杨诣穹逐步告知,赛格遭瘟妃杀害,山庄被炸成废墟,《如来赦焚咒》也让岳玉皇家门下的人夺走。想到如此宝物,竟落入岳家手中,不禁对报师仇之事失了几分把握。狄趋光此刻心灰意懒,不愿重涉武林,得知一切后仅怃然长叹,无话可说。尽管如此,杨诣穹还是闲着无聊,将自己闯江湖以来所发生的事,简要叙述了一番。狄趋光啧啧称奇,道:“联贤教已被击溃,嗯,你们干的很好。”
又过一月,已是十二月份,天气愈发寒冷,每人皆穿上了草织羽绒的厚衫,以蓑笠抵挡冬风刮脸。一老三小在胡家屋中围坐,娓娓细语,亲如家人,碳炉烤火,脸上各自暖烘烘的。忽然间,曲叶琦“哎”了一声,手指外边叫道:“下雪了!”关居钰笑道:“下雪啦?”二人一齐走出屋外。自十一月份以来,小雪节气,始终未见半片雪花,直至此刻,才盼来了今年第一场雪。但见昏暗天空飘下一片片雪花,整个悟龙谷,田野、山林、村庄,都受到了雪花的抚慰问候。翠色山谷,夹杂了白雪点滴,更显纯洁安逸,然而这般甜谧平和的脱俗景象,各人心中也是别有思想。
曲叶琦脱去蓑笠,两臂张开,身子旋转,微笑道:“我最喜欢看雪了,好美。”关居钰道:“我也喜欢,大山谷里的雪,可不更美了?”曲叶琦道:“是啊,我们一起看吧。”关居钰道:“好。”曲叶琦头靠在他肩膀上,脸蕴微笑,瞧着昏暗飘雪的天空。关居钰轻轻搂着她,也含笑望天。
杨诣穹站在门旁,眼见白雪渐大,复增美丽,暗道:“白色,多么纯洁……雪花虽美,最终会化成水,消失不见,人也是一样吗?她在哪里?我好想她……”每次记起慕容思江,心中便多一份思念怅感,胸中酸楚难当,只好强行转移念头不想。
这场大雪连续下了四天,到得第五天,整个悟龙谷已是白皑皑,大雪封山,湖泊结冰,地滑气寒,简直无法走路,顾及安全,众人尽皆入屋取暖,室中探瞧外景。晚间百山暮雪,林树伫立,耳中仍能听见寒风啸声,有时刮得急了,吹进窗户,已成尖锐哨声。关居钰横了一闩,将胡家两窗紧关住。
胡水境将堂屋留给仨孩子聊天说话,自己则进了房间,闭门不出。
三人坐在凳上,围于桌旁。杨诣穹道:“这两天越来越冷,你俩也别去我师父大观那儿住了,便在胡忘潭房间里耽着吧。”曲叶琦听说要和关居钰同睡一房,脸上一红。关居钰点头道:“山顶海拔高险之处,最是酷冷,而且山路不好走,确实不能再一起上去。我不打紧,她感冒发烧什么的可不得了。”曲叶琦笑道:“你可以一人去山顶上住去。”关居钰笑道:“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孤魂野鬼,把我一人扔到凄冷冷的山顶上,太狠了吧。”曲叶琦道:“那你就得老实点,一起睡可以,但不许……”关居钰拉着她手,微笑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杨诣穹笑道:“咱们三个围着一桌,还缺一人,不然可以打打麻将,或干干扑克,打发时间,岂不挺好?”
曲叶琦笑道:“胡爷爷会不会?带他一个,凑四整。”只听内房里胡水境隔门应道:“不打。”三人哈哈大笑。关居钰道:“我也不会。”杨诣穹道:“那就罢了,想打也没牌、没麻将。大雪冬天,山谷暖屋中这么围着,开开心心地相互聊天,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不对么?”曲叶琦笑道:“倘若麻将扑克不三缺一,你输了后,估计不这么说了。”杨诣穹笑道:“输就输呗,咱是穷人,又不拿钱赌,只要你愿意,一晚上我输几百次给你和钰兄都行。”关居钰道:“我又不会,输也是我输。”杨诣穹道:“不会可以学,让她教你。”曲叶琦嗔道:“你要我教他这个,那他学会上瘾了怎么办?天天出去打牌干麻将,不养家,那还成什么世界?”
杨诣穹噗嗤一笑,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关居钰摇头道:“我不会的。你说这东西不好,那不学便是。”曲叶琦道:“我不教你,别人教你,你也别学,不然我打你。”杨诣穹道:“老婆打老公,那也不成世界了。”曲叶琦啐道:“你一边去。”杨、关又畅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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