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川觉得他师弟真的要闹起幺蛾子来,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
但歪打正着,无心插柳柳成荫。
江一川跟祝白是不一样的。
祝白虽生于朱门绣户,享尽人间富贵,但本质上很是有点“恬淡自守”“清虚无为”的意思,他少时受病痛折磨,看淡了生死,甚至一心求死,反而对世间生出一种“皆是虚妄”的见解,换句话说,祝白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置于身外的万事万物了。
而江一川就从来不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他熟悉周边的一切,他的根须原本就深深地埋在泥土里的。
所以本就贴近的世界变得更加贴近,江一川突然进入似乎熟悉,但其实陌生到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是有些惶恐的。
可眼前陌生的一切里,祝白还是祝白。
经年不改,此间少年。
江一川看着祝白清凌凌的双眸,看他如一捧乌云垂散的黑发,微微发皱但依旧光鲜的长衫,看他雌雄莫辨的昳丽面孔,就仿佛回到初见那日——他跪在地上叩拜师父,抬眼就是人世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白不觉得江一川盯着自己看很久有什么问题,毕竟有时候照镜子,他欣赏自己的美貌也能欣赏很久。
但江一川脸红得就太有问题了,脸和脖子红透了的速度可谓空前绝后一骑绝尘,祝白几乎能听到热水烧开时的鸣笛声。
江一川也无措得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
明明祝白只是习惯性地逗他,他也都被逗习惯了。
再然后,祝白就把他师兄火烧火燎的脸颊当捂手袋用了,秋风凉爽,在窗边站了会儿,祝白手有点冷。
再再然后,祝白为了庆祝自家大师兄也是个能捡到“灵眼”大萝卜的天才,亲自带领,为江一川提供了祝府一日游。
…当然,这里面也有话本子不太好看的缘故。
祝白平日里窝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四体不勤懒得出奇,乍地一下出来溜溜,才惊觉,他家逛起来,不比繁华大道逛得轻松。
外院内园,高台厚榭,高一重矮一重的不是楼台就是树,随处可见小湖泊,到处都是长曲廊。
从清朗秀丽疏密有致的城中山林可见,祝白那倒霉爹和倒霉爹的爹虽是铜臭满身的商贾,却也是擅长附庸风雅的。
这到底不是春夏时节,秋天都快过去了,园林的林都秃得活像遭了几百只灵葵的抢劫,实在算不得多好看,甚至还没有祝白院子里朝着窗子种植的常青松树鲜嫩。
但师兄弟二人还是很愉悦。哪怕已经平静怡然地生活了不少时日,哪怕触手可及便是安稳无忧的将来,祝白和江一川依旧对这种近乎温馨的缓慢时光,有种打心底的留恋。
祝白牵着江一川的袖子慢慢走,他走得磨叽,还不忘编故事吓江一川,“我家房子挺老的,师兄你知道么,老房子里啊…都是有故事的。”
林木萧萧,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曲折幽深。
江一川感觉阵阵阴风吹来,“…不、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阿白跟你说呀。”
“也不太想…”
祝白垂下眼,“师兄你真的不太想知道吗?阿白还以为…阿白有点伤心…”
江一川改口,“但是现在又有点想知道了。”
…
祝白生搬硬套了几个恐怖故事到自家库房,自家别院,自家后山,自家…他走着走着,怎么就绕到门口了?
换了条眼生的小径岔进去,几句话没说完,得,又绕到大门口了。
其实这是院落修建的一种小窍门,专门对付梁上君子们用的。
曲里拐弯的园林本就容易迷路,对于院落不熟悉的人,常会下意识地踩着脚下同色的青石板走。
祝白连着两三次瞧见自家朱红色的大门,突然就想起了阔别许久的铃铛声。
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铃铛声,和只有自己能见到的妖魔鬼怪,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具有针对性的危险都是十成十的诡谲可怕。
但就是这样诡谲可怕的事情,祝白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还真给忘了个大差不差。
他满心顾着琢磨新的恐怖故事去吓唬江一川,蓦然回首,恐怖故事近在咫尺,就在灯火阑珊处。
看看不远处的大门,再看着旁边眼眸清亮的江一川,祝白言笑晏晏,“师兄,你想不想听铃铛声?”
十分突如其来的,祝白想试试,江一川能不能听见。
也不知道那铃铛声还在不在。
铃铛声在不在江一川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准不是件什么好事。
祝白就像是到了冬天会冬眠的小动物,随着天气越冷,他越懒散,整个人焉哒哒的,只有没好事儿要折腾人的时候才会略提起点活泼劲儿。
毕竟昨个儿,祝白就是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捉着几根丝带问握在手里的灵葵团子哪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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