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济,那原来就守着西境的刘十方也可胜任,老臣记得当年护国将军一日荡平黄沙六部的捷报送回京城时,这人的名字可是被护国将军在军功簿上记了好几笔,他跟着护国将军外出打仗打了许多次,经验老道,应当更适合担任主帅的职位。”

荣泰义正言辞,他没有额外推举哪一个人,这番话说得十分公正,按资历来算,荣皓、周瑛与刘十方三人的确比聂卿要更能胜任西疆军主帅的职位,这三个人都是跟着聂河一起在大漠上闯荡过的。

只要主帅之位不落在和墨,特别是聂卿身上。

隆庆帝一时没说话,正当江子岳急得额头冒汗要再站出来的时候,明德殿里突然响起一道所有朝臣都十分熟悉的声音:“孤也同意荣相的话。”

江子岳跟越仲迁心神都一松,在心里不约而同地长舒出一口气,朝臣们都循声回头,秦舫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白纸,大步流星从明德殿门口走过来,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温润的笑容。

只是他头发上似乎蒙了一层灰尘,发髻也有些乱,额头上亮晶晶的,像是刚刚有人把汗珠抹去,但是很快又渗出来一层的感觉。

秦舫接收到来自荣氏朝臣和隆庆帝的双重怨念,特别是隆庆帝眼中冷冷闪过的情绪,惊得他浑身一凉。

他的心立刻像绑了个石块一样往下沉,但是面上依然带着温和谦逊的笑容,他走上御阶,将手中的信交给了站在一旁的福乐公公,由他再呈到圣人面前。

那封信上落了刚刚荣泰提起的几人的款,秦舫风尘仆仆,站得离他比较近的几个朝臣还清晰地看见了他衣袍下摆上的泥点子。

秦舫看向荣泰,如愿看到荣泰不太好看的脸色,他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一些,展颜笑道:“一开始孤也觉得这三位将军更能胜任西疆军主帅的职位,可是我将圣旨带到锡蓝城之后,这三位将军都大喊称赞圣人的英明,他们是当着禁军统领的面心服口服愿尊聂卿为帅的。”

隆庆帝完全没想到秦舫就这么把圣旨按到了自己手上,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装模作样地跟秦舫一起把戏演下去,他朝着福乐公公微微点了点头,福乐公公会意,接过他手上的信纸,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荣泰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荣泰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张信纸。

信纸上的确落了荣皓,周瑛还有刘十方三个人的私章,不止如此,还有越安与和墨的私章,这五个人加起来就统领着西疆军现在大部分的兵力了。

“孤知道荣相在担忧什么,”看着荣泰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秦舫知道他又有话要说了,抢在他之前朗声发言,“这种东西,若是强要,的确能要到,但这几位,尤其是越安越伯西,他的为人诸位大人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我回来得比较着急,只从越太守那边得了信,他会代西疆军起草一封檄文,最后会落自己的款,他会用自己的声誉和性命来做担保。”

说到这,秦舫站在太子位旁,目光从荣泰身上转望所有朝臣,他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如今外敌来犯,西边和北边的战报想必诸位大人之前都应该听过了,西戎人组了二十万精兵强将攻打我大燕,他们手里还有火药这样的大杀器,连佛母城都陷落了,肃州大半落于敌手,现今只有一个锡蓝城在苦苦支撑,临行前,越太守同孤说,城在则人在。”

“若聂卿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女子,不懂领兵,那为何这几位主将都愿意听她的调遣呢?还敢用自己的声誉作保,肃州是大燕的门户,要是西戎人真地将整个肃州尽数吞下,那朝中诸位何以在此争论呢?我不妨告诉诸位大人,这一次是聂大帅反应得及时,不然锡蓝城也会被西戎人吃下去,而且——”

秦舫故意拖长了语调,隆庆帝和荣泰都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但是没等他们做出反应,秦舫就已经把下一句话说出了口:“孤这次西行,还意外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护国将军父子的死,以及佛母城的沦陷,盖因西境内有人同西戎人里通外合。”

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荣泰心跳到了喉咙口,他已经在脑中飞速思索着怎么应对了,只不过秦舫紧接着就满面惭愧地摇了摇头,“只是孤来去匆忙,西疆军中现在也在严查此事,内奸到底是谁现在还没个定论,但想来全军上下勠力同心,应该过不了就能得出结果了。”

朝会很快就散了,荣泰其实本来也没想真靠着这个就让隆庆帝改主意,周老太傅因为周珣的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他说完那些,东宫的那些僚属可还一个都没开口呢。

谁想到太子舫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这个讲出口了呢?

谁愿意背一个卖国通敌的罪名呢?就算是真把这种事情做出来的荣申,也不愿意承认。

散朝之后,秦舫亦步亦趋地跟在隆庆帝旁边,福乐公公只能拼尽全力把自己的脖子缩着,不掺和到这父子二人的明争暗斗中。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然稳固,所以做事越发无所顾忌了。”等到了四下无人的场地,隆庆帝对福乐公公挥了挥手,扭头冷冷地注视着秦舫。

秦舫利落地跪了下去,回答道:“儿臣不敢。”

“不敢,”隆庆帝嗤笑一声,他换了一种眼神看向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朕看你倒是敢得很,怎么,影阁阁主的身份做倦了,想迫不及待拿太子的身份招摇过市了?是觉得荣氏对你的杀意还不够多,硬要往人家刀口上凑吗?”

“秦舫,”隆庆帝的面色越来越冷,“你的确是越发能耐了,怎么,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你不想做之前那些事情了?鲤奴是答应你了?”

秦舫不说话,隆庆帝远远瞅见紫色的宫仪,踢了踢让他起来,“自己滚去领罚,多加三日,福乐,你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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