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安杰拉·达勒独自坐上了南归的马车。

她不知道女王陛下身边真的有一位魔术师在暗中庇护着自己,只认为这一趟不成功便成仁,在车上一次次打开箱子确认,茉伊拉给她的“援助”。

那是一撮浸了鲜血之后的金发,还有一块绣着象征王室的金色鸢尾的手绢,手绢比那坨金发还要脏,上头全是干涸的水渍,带着些许腥臭气味。

安杰拉想要暗杀她的弟弟,有很多机会,但就算能侥幸成功,这种凶手确凿的杀戮,无疑会让她在上法庭之前,就会被他弟弟的那些部下,以复仇的名义杀死。

毕竟忠心为主的骑士,总是能得到表彰,甚至凭功勋领取更多“奖励”,特别是主上没有继承人的前提下。

所以她要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要么让兄长大人率先成为该死之人,这样一来,他的死因就没人会追求了。

比如说造反的逆贼。

为此,她准备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经过陛下的润色之后,是这样的——

女王摄入了足够疯癫的,上瘾的毒药,所以她暗中寻找这药品的供给者,甚至凄惨的,如同丧家犬一样的亲自去求药,得知这药根本供应不上之后绝望死去。

而她趁乱割了一缕头发之后被抓进了地牢严刑拷打。

但女王陛下死去的消息并未公布,一位巫师用易容术假扮成女王的模样,窃取了王位。而既然女王陛下还好端端的活着,也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凶手了,所以她就遗忘,从而买通狱卒逃脱。

安杰拉敢打赌,她那个疯弟弟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陷入满足的狂喜,不会追究这谎话中的细节。

在这之后,他应当会不满足的兴兵造反。王室血脉断绝,撕碎伪王的面具,自己坐上王座的机会,谁愿意错过呢?

就算怀疑这故事的真伪,他也会亲自去取证,毕竟路途太远了,如果派探子过去,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时间,很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安格鲁·达勒可没有这样好的耐性。

“可以的,这次一定可以的。”安杰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语。

这时,赶车的车夫突然放慢速度,他回头,扬声问道:“夫人,您刚才吩咐我什么了吗?我没有听清楚。”

安杰拉一愣,立刻收敛神色:“没有,是你听错了。”

这之后,她一言不发,仿佛嘴巴被缝住了一般。

梅瑞狄斯赶着车,看向远方逐渐聚拢的乌云,心想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够专业,就算不从魔法层面出手,也得稍微提醒一点。

他的陛下有着野蛮的韧性,荆棘一般生长,试图刺破命运的束缚,这真是太诱人了,他可不想放过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死陛下的人。

路上,安杰拉·达勒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的第一步,实行的非常顺利。她带回来的战利品顾荣安让达勒公爵深信不疑,甚至破例用招待贵客的规格给她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当然,只是自我满足性质的。

仓促的宴会,敷衍的只会是达勒公爵的下属,设置不包括他们的家眷。

那些女人也不敢来,男人一个不注意被领主打了,等过上些日子,还能杜撰一下伤疤的来历,假装是上战场留下的,甚至还会以此收获些钦佩。但女人就此毁容,可就不划算了。

所以一场宴会上,除了坐在领主右手边的大功臣之外,全是男人。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男人们开始讲一些荤话,最后还是达勒公爵“良心发现”,让功臣先回去休息了。

安杰拉离开宴会厅之后,又悄无声息从仆人通道靠近,果然听到安格鲁打算去揭穿伪王,而他的手下则纷纷拍起了马屁,表示会回去整顿骑士,保证三日内就能出发。

三天时间,足够了。

安杰拉打算在这期间,去替换掉一个骑士侍从的位置,在路上悄悄靠近安格鲁,实施暗杀计划。

哪知第二天一早,安杰拉刚醒来,就从窗户看到一队轻骑兵的背影,领头的赫然就是达勒公爵。

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去找管家一问,这才得知,安格鲁今早起来,突然觉着等三天太久了,而且大队人马速度慢,等长途跋涉到了王宫,却被其他近水楼台的贵族先行抢了功劳,那就糟了。

于是,他急不可耐的先行出发,只带了平日就在城堡里待命的几个骑士,轻装简行即刻出发。

轻骑兵队速度很快,快到安杰拉就算现在立刻备马追赶,也不一定追得上。

而且……她就这么去追,又没法遮掩身份,就算追到又如何,怎么暗杀过安格鲁之后才能全身而退呢?

安杰拉呆呆的立在窗前,天时地利都有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比预想中还要疯。

等人一路冲到王宫,事态就不可控了。

安格鲁是疯,又不是傻,在觐见国王之后,发现那不是个冒牌货,不可能公然行刺,只会编个借口。等到他全身而退,自己就要大祸临头。

安杰拉眸光阴沉沉的,转头收拾细软要,她盘算好了,这一天都要如常度过,还要去餐厅吃午饭露面,到夜里,再找机会再偷偷溜出城堡。

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城堡,可她那疯弟弟不同意,还说过很多次,会找个合适的领主,把她嫁出去联姻。

煎熬之中,管家来敲门。

安杰拉半面脸颊隐藏在阴影中,冷冷开口:“什么事,是公爵让你盯紧我,怕我跑了吗?”

管家无奈的笑:“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公爵的队伍,在过涅拉河之前停下扎营,据说是不知道上游哪个该死的领主弄坏了水坝,导致河流暴涨,必须得等水坝修完才能再上路。这时候,老爷想起有某样信物还在您这儿,命令送补给的时候一并带去。”

希望陡然出现。

轻骑兵携带的口粮不会多,要额外扎营两三日,不可能全靠着在附近打猎,更何况涅拉河下游都是洪汛期会被淹没的浅滩,也没有猎物可以打。

派人去送物资是必然的,这其中,有空间做手脚。

不过,信物是什么?

安杰拉想了半天,才意识到,管家说的,应该是她带回来的那一缕金发。

将盒子给了管家之后,安杰拉的房间内安静下来,如同往日一样,如同幽灵的空屋。

她平日就太安静,无人察觉屋子真的空了,而她本人,早已经换上男仆的衣服,贴了一脸胡子,混进了送补给的队伍。

感谢她那早逝的父亲,虽然认为女儿是联姻道具,却也愿意教她骑马,让她还能努力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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