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们不是约定好了,等他长大了,他就去燕国看她吗?

萨满瞥了一眼沉默的贺沙,他还记得那天夜晚,年仅十三的少年猝然暴起,劈手夺过伴当腰间的错刀,在一片惊呼中,如鹰隼般掠向南燕的使节,带起阵阵狂风。

“耶律贺沙!”汗王从宝座上猛地站起身。

少年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壮年武士压着都不断挣扎,那是汗王身边最负盛名的力士,却只能勉强控制住分明瘦弱的少年。

“我会杀了你们!”武士压住少年的后脖颈,想要他低头认错,他和武士角力,恶狠狠地盯向使节,脖子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声嘶力竭地嘶吼,“你们害死了我的姐姐,我就会杀光你们!”

山下传来人的呼喊,萨满收回思绪,耶律贺沙先一步调转马头下山,他抬起手,海东青飞上了天空,在他头顶的蓝天中盘旋。

萨满目送着贺沙魁岸的背影,出神地喃喃:“已经过了有十年了吧,一转眼,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自言自语着,驱马跟了上去。

顾皎在暗沉沉的楼梯上行走,阳光透过镂花窗棂照进来,花纹是金盏花的样子,于是她脸上也开出了橘金色的金盏花。

她循着记忆来了三楼,正午的鹊风楼静悄悄的,二楼的歌声被楼梯口厚重的毡帘隔开,耳畔只响起她自己的脚步声。

顾皎走到拐角处,矮下身子,伸手在帘子里摩挲了一下,她摸到了一根细细的冰凉的东西,上面凹凸不平,顾皎屏息敛气,轻轻地往外一扯。

没有动静。

顾皎皱眉,难道是她搞错了?可是清浅那天的确是这样操作的,莫不是还有别的机关?

也是,清浅既然敢当着她的面开启机关,那肯定有自信外人也打不开,是她想得简单了。

顾皎摸了摸后脖颈,她果然搞不来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秦家太.安稳了,都没有小鬼送来她练手。

“咔嚓。”

顾皎猛地回身,目不转睛地凝视那支青瓷花瓶,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试探地伸出手去,摸到那扇花鸟屏风,往怀里一掰,再往旁边一推。

屏风下安着滑轮,她只稍稍用力,屏风就像鸟儿般轻盈地滑开了,与此同时,刚显现的黑黢黢的甬道里刮来一阵凉风。

顾皎打了个激灵,有些诧异,迷茫地望向通道。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因为清浅实在是太大意,还是因为清浅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难不成王梦溪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顾皎取下墙上的烛台,从腰袋里掏出打火石点燃蜡烛,她举起烛台进入通道,回身拉上了门。

今日缂丝槅扇后没有亮灯,只有微弱的阳光,顾皎在槅扇前转了一圈,她方才忘记了,那天是王梦溪从里面打开的门。

难道要这样无功而返吗?

顾皎在槅扇前站了半晌,终是曲指敲了敲槅扇,发出“砰砰”的响声。

“王先生,本官有事找你。”

里面有一丝的声响,像是布料的摩擦声,但迟迟没有回应。

顾皎等了一会儿,又道:“王先生,本官知道你在里面。”

这下彻底了无声息。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少女时的顽皮不知何时爬到了脸上,她拖长了声音,散散漫漫道:“我今日看到了胥山道人的画,是什么祥云簇宫青山图,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画啊诗的,我就单纯觉得那金粉的用色好像在哪里见过——王先生画的美人丹青里面,是不是也用了金粉呀?”

顾皎微微晃动烛台,火光在缂丝槅扇上跳动,“那还真是稀奇,天底下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画会这么像呢?难不成王先生就是传说中的胥山道人?天下人都在探寻踪迹的胥山道人原来藏在青楼里吗?还有了未婚妻?真是前所未闻!”

她扬声道:“尚书大人还总念叨着大娘子给谢家丢脸呢,若是他知道大娘子和传说中的胥山道人好上了,不知道有多高兴,我一定要告诉谢大人这个好消息,这多给他长脸……”

“够了!”

暗门“唰啦”一声弹开,好似突然崩断的琴弦,王梦溪跌跌撞撞地奔出来,阴鸷地盯着顾皎,目光像刀一样的锋利。

“我不是胥山道人,”他喘息了一下,手死死扣在门扉上,惨白的手背上暴起青蛇般蜿蜒的经脉,“他是我的老师。”

顾皎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把烛台举到面前:“无论是什么,现在请我进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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