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猜到了,这人是谁。

寂静里,男人发出一记低沉的笑声,很轻,就像一缕清风掠过山岗,携着星月向他奔来。

丹卿睫毛颤了颤,原地伫立片刻,他终于回过头。

静静望着挺拔如松竹的男子,丹卿半晌无言。

段冽斜倚着木柜,眉梢微挑,戏谑道:“看什么看,几天不见,这就不认识了?”

丹卿收回视线,他把散在胸前的发拢到背后,低眉走到桌旁,边斟茶边问:“深更半夜,殿下怎么来了?”

他嗓音有点儿凉。

少了以往的那股热情。

但身上一袭红衣热烈,声线因为疲惫,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沙哑,便也听不太明显的真实情绪。

段冽仿佛在自家府邸似的,他自然而然地落座,一把抢过丹卿还没斟满的那杯茶,笑得有些讨打:“本王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怎么,你有意见?”

丹卿盯着他手中茶杯,不说话。

段冽将杯中茶水饮尽,递回给丹卿:“再来一杯。”

默默看了眼段冽,丹卿听话地再度斟满。

“你这房间,有点儿小。”喝完茶,段冽大喇喇背着手,在丹卿房中参观。

到底不是女儿家闺房,不兴避讳那套,丹卿任由段冽打量,他站在桌旁,睫毛微垂,思绪有些不在状态。

“这盆草长得有点意思。”

段冽拨了拨形状罕见的草叶子,正要转身,步伐忽然顿住。

他目光落在插着几枝红梅的白瓷瓶上。

除红梅,里面还搁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这都多少天了。

怎么还留着?!

嘴角划过点点笑意,段冽掩唇轻咳两声。

他本想取笑丹卿两句,但这人一向面皮薄,今儿又是新年第一天,把人闹得羞愤脸红,到底是不大好。

望着站在烛光下的丹卿,段冽颇为满意,回京后,他气色倒是红润不少,那尖瘦的下巴总算挂了些软肉。

“本王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明天得出趟远门,估计五月才能回京,过来同你说声,免得你搞不清楚状况,白白跑一趟空。”

说实话,肃王殿下的这个理由,委实找的有些做作了。

肃王不在京,丹卿又岂会不知?

听到声音,丹卿蓦然抬眸,他面色迷茫,眼底全是懵懂。

方才走神,他压根没听清段冽的话。

看着丹卿疑惑的目光,段冽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

他只当丹卿心里难受,不愿接受现实。

“等槐花盛放的时候,本王就该回了。”段冽的腔调虽透着淡淡倨傲,却是在好言好语宽慰人,“很快的。”

丹卿眨眨眼,根据前言后语,他终于明白其中意思。

“可明天是大年初一。”

“嗯。”

丹卿便不再追问。

段冽既然要离京,就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那你万事小心,一路顺风。”

段冽深深看丹卿一眼,颔首应下:“我走的日子里,外面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你就什么都别听,什么也都别想,好好调养身子。你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儿,等我回来,有空带你登登山,练练把式。”

丹卿无语。

他没辩驳,只敷衍地点点头。

段冽无声无息地走了,正如他无声无息地来。

厢房空荡荡,只有短去一截的蜡烛,能证明他曾在这里待过。

丹卿躺在被窝里,向来好眠的他,最近总是不容易入睡。

彻夜辗转反侧,直至破晓,丹卿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清晨,万物仍在沉睡。

雾濛濛的天,一个稀眉细眼的老太监候在官道,等段冽等人策马而来,他拱手行了礼,尖声尖气道:“陛下说,三皇子目无王法、不分尊卑,仗着功勋,肆意妄为已久,很是没有皇室规矩。尤其昨夜宫宴,竟当众生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让全天下都贻笑大方。陛下还说,此番既是小小惩戒,还请三皇子就同侍卫们一般,用双腿走着去皇陵,以示诚心。”

段冽掏了掏受罪的耳朵,嗤地发出一声嘲笑。

那老太监面色时白时青,显然已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等着回宫向老皇帝打报告。

段冽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段询这种无情帝王眼里,他有用时,嚣张跋扈那叫“没有心机”,无用时,这种桀骜不驯,便成了他誓要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果然很符合他段询一贯风格,用完便扔。

可他以为,谁都是任他拿捏的棋子吗?

如今可不是当年了呢!

火红色太阳沿着地平线,缓慢升上来。

段冽抬头,仰望天空。

那抹灿烂逐渐驱除心底阴翳,他黯淡的眼眸,终于恢复几丝神采。

不知那个贪睡的家伙,此刻有收到他送他的新年礼物吗?

段冽眉眼低垂,蓦地扯了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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