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十七年,出京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连京中名胜都不曾去过,看得最多的,竟然是皇城一片片的红墙黄瓦,嗯,还有各种结实或者不结实的房梁。”
对于房屋的屋檐结构,燕霜不敢说自己能建造,但是她绝对能说自己超级熟悉。
她一看这个房梁就知道这屋子有没有偷工减料,就好比宫内重华宫的房梁是最好蹲的,又高又大,木头还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兼黄花梨木,偶尔坐着靠着都很舒服,甚至还有冬暖夏凉的功效。
最不好的是潇湘馆的,房梁挤挤窄窄就算了,那木条也特别细,蹲不好蹲,坐不好坐,稍微动一下都能磕到头。
“我这一次前往西南,会路过川渝*1,你不是说想一直想试一试峨眉山的竹叶青茶,我这就去给你带几斤回来。”
燕霜不说话了,她看着石碑上大气的楷体,心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晚上。
黑夜,暴雨,刀光剑影,青石板上泼墨般的血迹,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脑海。
还有季月那张惨白又泛青的脸。
没过一会,燕霜直起身子,她将手中的酒壶随意地往院落的角落里一丢,精准地落在了一个布满杂草堆的竹筐里,下一秒,院门又发出了打开的吱呀声。
大虎回来了。
黑色头发的少年此时神情似乎和离去时有了变化,比起死气沉沉的模样,多了几分活气,但是燕霜还注意到,多了几分凶狠的野性。
少年刚将门重新关上,却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阻挡,回击过去,只不过没到两招,就被人钳制住。
“你果然会武。”
少年心中一惊。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燕霜很快就将他放开了。
就见面前的少女摸了摸下巴,明明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大虎莫名却觉得很生动。
“摸了摸你的根骨,还是个练武奇才,但是却没有精益求精下去,只掌握了皮毛,怎么不练下去了?”
当初自己还看走眼了,怪不得这家伙知道她在房梁上,原来是天赋给予的敏锐直觉。
完全没有责怪或者厌恶与他的模样。
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到后来对待他的态度,大虎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他过。
自他懂事起,周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将他当成过一个人,就好像他是路边的一块污渍,多看两眼都会觉得脏。
和狗蛋相处下来的不同,他和狗蛋是因为同是乞丐,因此倒也寻常相处,但是……
面前的这个还在等他回答的少女,却完全没有强迫他亦或是命令他的意思,完全地就是将他当成了能够同一对话的存在。
黑发少年垂下眼,长睫微颤,在燕霜的惊讶目光中,跪了下来。
少年俯下身子,语气郑重:“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心善,恐怕狗蛋和虎妞再也活不过来,大人之善,无以为报,我愿做牛做马,为大人肝脑涂地。”
院落里寂静了下来,大虎伏在地上,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逃出来,还带着两个孩子在这世道生存着,他见过了太多的困难,也见过太多的残酷,无论面前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若能有尊严地活着,谁想成为路边人人可欺的乞丐。
比起大虎的破釜沉舟,燕霜却莫名其妙想的是另一方面。
这家伙竟然还读过书?!
肝脑涂地这个成语都会用了!
她究竟救了个什么人啊?
不会是什么隐藏剧情里的重要npc吧?
同样出乎大虎的意料,燕霜的重点完全不在他的卖命宣言上。
“你读过书?”
大虎一愣,随即道:“我小的时候,身边的爷爷教过。”
“你先起来吧。”大虎听见少女一如既往平缓又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声音,“做牛做马到不至于,但是我的确有些问题想要好好问一问你。”
见大虎依言起身,燕霜才问道:“你既有武力,不做正经营生,为何却带着另两个孩子,在城隍破庙中当个乞丐?”
燕霜看见黑发少年那双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恨意,配上削瘦的面容,就好像是受伤了却仍然不放弃龇牙吓人的小狼崽。
“我是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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