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仙树去地窖查看,果然在地板上发现了刻意涂抹清理过一点茶渍,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她叮嘱富贵不要声张。

富贵站在仙树肩头,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万一小熊跟人跑了!”

“不,不是跑。”仙树攀着地窖木梯的扶手往上爬,“是回去。棕棕本来就不属于我,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刻到来,每天陪着我,守家,打食尸鬼,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如果真要走,也是他的自由。”

某一瞬间,仙树感觉自己像抓到丈夫偷吃的妻子,满不在乎说一句“我也只是图他的钱”,继续囫囵过日子。

嘴上说得非常硬气,心里其实难受死了,却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质问他——万一真把他气走了。

仙树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经验,当然是不希望小熊离开,却也知道他必定来历不凡,如果他真要走,她也留不住。

傻小熊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每天快乐地吃吃喝喝,黏着仙树给他梳毛,这几天下雨,夜里有点冷,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仙树搂到肚子上,让她躺在自己身上睡觉。

仙树趴在小熊热乎乎的肚子上,富贵立在床头柜上,给她一个“看吧,他果然做了亏心事”的眼神。

半个月后,仙树的腰基本好得差不多,可以做些轻体力劳动,伯格背上小包袱离开了芒特小镇,进城考察,筹备饭馆前期事宜。

八月初旬,雨季到来,站在二楼窗边往下看,远处森林更加葱茏,河水如缎带在丘陵间蜿蜒,仙树深吸了一口气,“到吃鲑鱼的季节了。”

每年夏季,是松伦河鲑鱼洄游产卵的时间。鲑鱼在淡水河出生,在海中长大,夏季到秋季返回淡水河产卵,再回到海洋育肥。一来一回,能吃上好几个月。

第二天上午,仙树就带着小熊提着桶去河边。

有一段时间没出门,可把小熊憋坏了,他兴奋在前面蹦蹦跳跳,不时追逐路边的蝴蝶。饭馆歇业,富贵也不用看家,立在仙树肩头,头顶的凤冠高兴得开成一把小扇子。

大家都在屋里闷坏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仙树的腰还没有完全恢复,走一段就得停下来歇会儿,小熊急着去河边玩,干脆把仙树抱在怀里。

他胳膊一左一右挂两个桶,头顶站着富贵,怀里端着仙树,沿河往前走。

离开家附近那片深林,越往东,地势越开阔,小片小片的针叶林分散在平缓的山坡丘陵,更远处的山是黑色的,尖尖还覆盖着一层白雪,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小熊就是从这条河漂来的,他记得来时是初春时节,河边的石头上还覆盖着一层斑驳的白雪,他被击落在河中,抱着兽人军团的大酋长戈斯,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淹死了。

熔石山脉以北可没有这么宽这么大的河,兽人都是旱鸭子,那一战如果启明星领主没有失踪,银月军团也许会连着庆祝半个月。

戈斯死了,他也“死了”,从此世上再无启明星。

身体冻得像冰块,却因为极致的疲惫,心里满不在乎地顺水而漂。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好,说不定就可以回家呢。

以为还会像从前那样孤独地流浪,连被卡在河流的漩涡里不停打转时也懒得动弹,自暴自弃想,怎么还不死啊?命也太大了。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女孩把他捞上了岸,说着久违的、熟悉的家乡话,“呀!不是小狗,是一只小熊!”

那一瞬间,小熊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那个女孩,就是仙树呀!

再走一遍来时的路,却不是在河里,而是在岸边。那时候仙树把小熊放在篮子里,现在仙树被小熊抱在怀里。

他从上游来,现在他们同样往上游去,小熊知道有个低洼地,所有洄游的鲑鱼都会汇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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