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猛地睁开眼,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看着他。

原以为她这次又要扯个什么谎出来,可没想到她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唯有眼尾一抹薄红暴露着她的情绪。

穆野仰首,与她稍稍分开些距离,“怎么不说话?”

“你要看,就看吧。”她偏过头,将眼闭得紧紧的,“不要怜,怜惜我这朵娇花。”

“......”神经。

一副凛然就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魔尊正在行强迫之事。

穆野瞬间失了兴致,解开缚在她手臂上的术法后,起身朝她屁股轻踹了一脚,“滚去里面。”

她睁开一只眼观察了下情况,见他脸上是熟悉的不耐烦,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朝里面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缩进了床角。

感觉到身旁那人躺下后,她这才敢回头看。

穆野的床很大,大到他们两人之间还可以再塞下三个人,因此她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甚至还敢从他那儿揪出一个被子角来给自己盖上。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十七没躺一会儿眼皮子便如千斤坠,很快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半夜,一向浅眠的穆野胸口突然被人来了一遭。

睁眼一看,那小结巴不知何时睡到了自己身旁,还手脚并用的搭在自己胸上腿上。

他登时黑了脸。

虽然房间里昏暗,看不出来他黑了脸......

总之,穆野忍着一股火将她的手拿开,却没想到十七迷迷糊糊“嗯”了声后,将他抱得更紧了,小脸还凑近他颈窝里蹭了蹭。

“......”忽然有股想把她踹下去的冲动。

不过,也亏得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从她身上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似乎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体香,只是这体香有些特别,既不是花儿的味道,也不是其他任何常见物的味道。

穆野低头在她额角仔细嗅了一遍,还未辨别出是什么气味,气味的主人倒先醒了。

她刚好抬头对上他低下来的脸,鼻尖与鼻尖之间只差毫厘便能触碰,是极暧昧的姿势。

十七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这祖宗方才在做什么?为何要低头?该不会是想趁她睡着......

“啊!”她忽地尖叫一声,迅速用被子盖住头,卷着它再次滚向了最里面,“穆野你流氓!”

虽然他方才看起来的确像个半夜闻人家的猥琐男,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便有些不高兴了。

“我流氓什么流氓?现已过了子时,今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日,别说闻你了,我此时同你发生点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盘腿坐着,施了个法,随即十七连人带被滚到了他面前,“再说了,明明是你先非礼的我,要说流氓也是你流氓。”

她倏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什么时候非,非礼你了?!”

“你自己想想,你醒来的时候是什么姿势。可别说是我故意摆的,我没那么无聊。”

醒来的时候.....

十七回忆了下,方才的场景立刻在脑子里显现。

看着她缓缓缩回去的脸,穆野当即一个挥手,裹在她身上的被子瞬间向两旁散开,露出一个完整的十七来。

“......”她乖乖坐起,低垂着头挠了挠额角,“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若是介意,大不了我再,再给你闻一闻嘛。”

说着,便把头顶凑向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眼发顶,随即抬手,指背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推去一旁。

她正疑惑着,脖颈处突然传来一股痒痒的温热。

“!”

十七浑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同时放大,让她无比清楚的感受到穆野的气息正扫过自己最薄的那寸肌肤,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脉搏在皮下跳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像雀跃的鼓点在空气中齐齐舞动。

“你好吵。”

“啊?我,我没说话啊...”

穆野抬起头,没有解释,只问道:“为何你的身上会有浮生木的味道?”

“浮生木?那是什么?”这个名字她听都没有听过。

可在穆野看来,她不过是在继续演戏而已。也罢,那就看看她打算作何解释。

“浮生木是仙木,因只生长于寺庙,所以常被佛修用来做成木鱼。你身上便有浮生木的味道,不过很淡,连我都差点没闻出来。”

听完这番解释,十七张口便想说兴许自己以前喜欢去寺庙拜佛。可转念一想,穆野并不知道自己失忆之事,而且这事她是打算在今日成亲后再坦白的,如此活下来的几率也大一些。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身上的气味呢,难不成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吗?

虽然自己失了忆,可该知道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以谎圆谎的行为,其实就是在堆砌对方的失望程度。

哪怕所有的谎言都只是为了掩盖同一件事,可到最后揭开的时候,这些谎言便会成为她走向死亡的一级级台阶。

在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之前,她还不想死。

于是犹豫片刻后,十七小心翼翼伸出手,揪住了他长袍的一角,“穆野,我同你说实话,你,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原本还等着看她编个什么理由,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坦白了。

不,也许并不是坦白,而是装作要坦白的样子编造另一个谎言来骗他。

穆野任她揪着自己的衣角,冷下脸道:“说说看,说完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你一命。”

于是她心一横,干脆和盘托出,“说来话长,简,简单点说就是.......我失忆了。”

“......”亏得他还抱有一丝期待能听点新鲜的理由。

他不耐烦地拿开了那只手,“你在这跟我演话本?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是吗?”说完,便如昨日那般举起了右手。

十七眼疾手快,在他还没驱动灵力之前将他的手抱得紧紧的,急忙道:“我没撒谎!我真,真的失忆了!你信我!”

穆野看着她,一双锐利的眸子似乎能捕捉一切谎言,可他在她眼里看见的,却只有急切和空白。

难道她真的没有撒谎?

“松开。”他道。

读取对方的记忆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有没有说谎,一验便知。可十七以为穆野不信自己,非但没松,反而将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他无法,只得用另外的方式来检验她是否说谎。

于是十七便看见,他抬起另外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后脑勺,还未反应过来,两片柔软又带有凉意的东西便贴上了自己的唇。

“!”

她睁着一双极圆的眸子,下意识想推开他,可甫一发力又被脑后那只大掌按得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这是要让自己换一种死法?

救命,她宁愿被虫子啃也不愿意窒息而死啊——

可对面那人哪听得见她心里的呐喊,只一个劲用自己的灵识探遍她脑海中所有角落。

人的大脑极其复杂,看似不过两只拳头大小,其实里面大的能装下三千世界。也正因此,穆野的探索着实耗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

少焉,就在十七呼吸越发困难之时,穆野终于松开了她。

“你你,你干嘛突然亲我?”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心跳,擦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罪魁祸首倒是平静得很,脸不红心不跳的,“读取记忆需双手结印,你不松手,那我只好用这个办法咯。”

“你读取了我,我的记忆?那你现在总该,该相信我了吧。”

穆野将双手枕在脑后,躺了回去,“你的确失了忆,不过这不代表,你没有撒谎。”

他方才在她脑中探寻时,便感觉自己在一片白光中茫然游荡,根本寻不到目的地,甚至无法寻到一粒尘埃。

她的确没有说谎,她所有的记忆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可也正因如此,事情才变得越发有趣了。

抹去记忆无非是为了让演戏不再是演戏,从而更方便获取他的信任。这个幕后主使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其目的绝不简单。

穆野此时心情格外愉悦,他喜欢有挑战的事情,更喜欢以身做饵,钓出那些藏在黑暗里虎视眈眈的人,再狠狠将他们粉碎。

可一旁的十七并不知他所想,她正在为他那句“不代表你没有撒谎”心虚呢。

她目光飘向别处,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知道了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想杀,杀我,那我只能说我是你,你的追求者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啊?”

穆野哂笑了声,“你撒谎如此拙劣,我看不出来才有鬼吧?”

“......”也是,自己当时那副神情,很难看不出来是在撒谎吧。

欸,不对啊。

她倏地抬眸看去,质问道:“那你早知我撒谎,又,又可以读取我的记忆,你为何,为何不拆穿我呢?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

“......”恶劣!恶劣至极!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

愤怒让十七忘记了害怕,一双杏眸气呼呼地瞪过去。

偏那人耍弄了人还丝毫不知心虚愧疚,又补充道:“让你自己演不下去了而露出狐狸尾巴,比我自己揪出来,不是更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个大头鬼。

这话她还是不敢说的,只敢弱弱怼一句:“你才是狐狸!”

穆野大笑两声,一把将她拉了下来拥进怀里。

她愣了瞬,正要挣脱,又听他威胁道:“别动,弄醒了我就剁下你的手。”

“......”就会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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