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乌啼霜寒。

清雅卧房内一灯如豆,烛火跳动,忽明忽暗。

折扇扬起的风拂过胸口,淡化了体内体外火灼般的不适感,叶澜玄眯起眼睛发出舒坦的轻吟。

萧鼎之面色冷峻,像个没有感情只会摇扇的工具人。

“徒弟。”叶澜玄轻唤。

没人理他。

“徒弟。”

徒弟唤了三遍后,叶澜玄自说自话:“不知童儿将俞思归安顿好没有,他远道而来为我诊病,却挨了一掌,飞撞在柱子上时我隐约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却说没事,是逞强还是真没事啊?”

“他还挺尊重我,气成那样都没失去理智,这点值得学习。仁义君子,大不攻小,强不欺弱。”

叶澜玄碎碎念地强灌鸡汤,萧鼎之摇扇的频率越来越慢,失去耐心的烦躁令他戾气上浮,眼眸垂着掩住隐隐泛红的瞳色。

要不是叶澜玄太脆弱,萧鼎之定会把他拧起来扔到门外去。

叶澜玄灌完鸡汤,又贬低自己抬举萧鼎之:“俞思归固然有君子品格,但我徒弟也不差,聪慧灵透悟性高,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倒是我空占师尊之名,未尽师尊之责,每思及此,伤心欲绝。”

长篇大论完毕,叶澜玄口干舌燥,捂胸轻咳。

萧鼎之收扇,递水:“你哪来这么多话?”

叶澜玄接过暖茶,捧在手心,说:“苑子里来来回回就这几个人,平日各忙各的,没机会像今夜这样与你好好说说话,情绪上头,便滔滔不绝了。”

“说完舒服了?”

叶澜玄摇头:“也没多舒服,你都没有回应。徒弟,你明明很温柔,为何要别扭呢?”

“温柔?”萧鼎之的字书里没有这个词。

“对啊,你温柔不自知,攻击性强,是儿时有过不好的经历吗?”叶澜玄试图打开萧鼎之的心门,“左右无事,不如给我讲讲你的过去。”

萧鼎之拒绝闲聊:“无事你便歇着,心里记挂俞思归自己下床去看,我不想再听你废话。”

叶澜玄缓缓问出一句:“我去看俞思归,你会不会把他杀了?”

萧鼎之微怔,难道自己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我杀得了他?”萧鼎之不动声色道。

“正面对决杀不了,但你可以偷袭啊。”综合萧鼎之冲动要强疯狂偏执的人设属性,加上他在正厅对俞思归出手一事,叶澜玄觉得他要是起了杀心,很可能会付出行动。

把潜在的危险放到明面上来说,或可缓解他一触即燃的气性。

萧鼎之:“……”

他没识破我,却低看我。

萧鼎之从不屑偷袭,每个死在他面前的人都将他的容貌和名字深深刻进灵魂,带入黄土。

重伤栖云,他也没有掩面偷袭,身着玄衣的玉面修罗正面对战栖云,还提醒他:“好好记住本尊的样子,你死的时候会知道本尊的名字。”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鼎之彻底不想搭理叶澜玄,甩脸子拂袖而去。

叶澜玄叹了口气,放声道:“徒弟,叫童儿来我房间。”

不知他听见没有,叶澜玄垂眸看着手中茶盏。

水已变凉,却有余温。就像萧鼎之这人,说不上外冷内热,但绝非冷酷到底,他大抵没有感受过温暖才会如此坚硬慢热。

没过一会儿有人叩门,叶澜玄放下茶盏,道:“进来。”

童子进房,来到床榻前,半跪下,问道:“主人唤童儿有何吩咐?”

“萧鼎之怎么对你说的?说完他去哪儿了?”叶澜玄要实时掌握萧鼎之的动态,童子是个不错的眼线。

童子答:“萧公子只说主人找童儿,说完就回卧房了。”

“他睡了没?”

“这……童儿不知。”

“今夜你守在他卧房外,若有动静速来禀报。”

“是。”

童儿起身要去执行任务,又被叶澜玄叫住:“等等,客人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那位客人还让童儿转告主人,明日辰时会来看主人。”

叶澜玄皱了皱眉:“知道了,你去吧。夜里冷,穿暖和点,把手炉带上。”

童子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空寂的长廊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童子像个暗夜小哨兵,搂着暖炉站在紫藤树下。

雪光移位,已过子夜,童子撑着眼皮,看着萧鼎之卧房窗户上模糊的人影。

大约过了一刻钟,窗户撑开,萧鼎之斜倚窗棂,双手抱臂,与童子对视。

童子哪经得住他的目光,跟做了亏心事似的,左右躲闪,藏到紫藤树后,露出脑袋上两个小圆髻。

萧鼎之被他可爱到,翘了翘唇,捻指一弹,藤蔓上一团积雪坠落,掉在童子脑袋上散碎成沙。

童子哼唧一声,捂头缩脖儿。

“童儿,紫藤树挡不住你的发髻,出来吧。”萧鼎之扬声道。

童子垂头出来,道了声:“萧公子,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呀。”

“你守我作甚?”萧鼎之问。

“啊……那个……这……我……唔……”童子支吾半天没说出所以然,他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

萧鼎之不为难他,甚至给他准备了台阶:“找我烤肉?”

“啊,对!”说到吃,童子双目发亮,“童儿欠萧公子一顿烤肉。”

“肉呢?”

“肉在小木屋,萧公子不困的话,烤去?”童子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走。”

山外小木屋,烤架上的鱼肉滋滋作响,焦香的气味充盈着小小空间。

童子熟练地转动木棍,好让鱼肉均匀受热,更加鲜美。

萧鼎之盘膝坐在蒲团上,凝神看着跳跃的火光。

两人位置相对,距离不远,童子难免会偷瞧萧鼎之,越瞧越觉得他真好看,不仅好看还好相处,不像主人近在眼前又隔着天涯的遥远。

“萧公子,鱼烤好啦。”童儿将最肥美的鱼递给萧鼎之。

萧鼎之接过,说:“叫哥哥。”

童儿非常听话,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萧鼎之莞尔笑起来。

童子被他的笑晃花了眼,好半天才道:“哥哥,你为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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