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十二日,申时,咸安宫。

正执册诵读教导幼子习字读书的二阿哥胤礽只觉胸口突地一痛,眼前一片黑雾弥漫开来,握着书的手顿时绷得指节青白。

咬牙压下心口绞痛,胤礽缓缓合上书册,抬眼对其六子弘曣笑道:“弘曣,阿玛有些乏了,今儿便学了这些吧。”

弘曣闻言惊异抬头,见胤礽白玉般的面庞上是纸样的苍白,心下一紧,丢下笔,直起身跪行到胤礽身边,见其额上一层细密薄汗沁出,急声道:“阿玛!”复又忆起两位幼弟尚在,回头见两人攥紧笔杆一副无措模样,勉强缓下声调,“阿玛,儿子叫人去请太医!”

胤礽微阖眼眸,一手扣在膝上,一手覆上弘曣的手,安抚的笑笑,道:“无妨,只是有些不适。”心口绞痛让胤礽有些支持不住,顾不上安慰慌慌张张的凑到面前的幼子,扬声道,“何玉柱!”

何玉柱应声入内,胤礽拍拍弘曣的手,又摸摸七子弘晀、八子弘为的头,道:“送阿哥们去福晋那儿。”

时下弘曣年仅六岁,却是咸安宫中伴在胤礽身边年纪最长的儿子,除却懵懂时光,这一两年间的相处足够小小少年明白他父亲的执拗,虽心有担忧,仍依言起身行礼,道:“儿子告退。”言罢牵起弘晀和弘为的手,人却立在原处,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胤礽,到底启唇添了一句,“还请阿玛莫要逞强。”

胤礽笑容温柔,缓声道:“好,好,你今日教、教弘晀弘为再习二十个字,明日阿玛就教你习剑。”

两小儿心神立时被那二十字的课业牵去了大半,皱着脸瞧着胤礽。而弘曣见胤礽言道承诺,也略安心几分,便领着两个弟弟退出屋子。

何玉柱走在最后,偷眼上瞟,见胤礽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三位阿哥的背影,复又垂眼,退出之际合上了门。

门合上的一瞬,胤礽再是撑不住,蹙紧了眉头,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抚上心口,指尖触及颈上那一枚玉坠,登时僵住身子,脑中乍现的惶然顿时盖过身上的疼痛。

那玉坠是他在二度被废之前碎了他叔公索额图昔时送与他的一方玉璧所制,分予弘晰、弘晋、他的嫡女、他的福晋、弘曣——

弘晰,弘晋!

胤礽心下发急,按着炕桌起身,踩上锦鞋,刚行出几步便觉心口绞痛愈甚,眼前黑雾弥漫,身上亦是无力。

一个踉跄,胤礽栽倒在一旁软椅上,人事不省。

胤礽的福晋瓜尔佳氏正半躺在炕上与几位侧福晋说话理事,见三个孩子此时被何玉柱送了过来,心头一跳,一边示意孩子们免礼起身,一边探询的看着何玉柱。

何玉柱犹豫一瞬,便道:“福晋,爷的脸色瞧着不太好……”

瓜尔佳氏略一踟蹰,轻叹一声,道:“着人……贾应选,你去请太医来。”

贾应选只觉眼皮子一跳,忙出声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立在一旁的两位侧福晋李佳氏并林佳氏只觉心神不宁,她们的爷,身子骨向来不好,天冷时尤甚,好歹这一冬有惊无险的过了来,眼见着新绿渐浓,众人才刚放下心,怎么又……

瓜尔佳氏咳了几声,就着侍婢的手喝了口茶润喉,见弘晀、弘为有些被屋中凝重气氛吓到,便遣了身边的嬷嬷将两个孩子送去他们额娘处。

吩咐过这一桩事,瓜尔佳氏也看向了弘曣,招手让人坐到自己身边。

被嫡母和庶母盯着的弘曣有些紧张,在瓜尔佳氏身边坐了,定了定神,慢慢将之前情状说来。

听过弘曣的话,三个女人都坐不住了,李佳氏最先出声:“福晋,这几日倒春寒,爷是不是又有不适……”

瓜尔佳氏心中也是挂念,便顺了她的话道:“咱们过去看看。”

然而不待李佳氏和林佳氏伺候瓜尔佳氏起身更衣,外头又有侍从进来,慌慌张张道:“福晋,弘晋阿哥——”那侍从瞧见林佳氏也在屋中,声音立时戛然而止。

“弘晋怎么了?”弘晋生母林佳氏顾不得规矩,急急出声问询,她可是就这么一个儿子!

对林佳氏的失礼,瓜尔佳氏并未介怀,见那侍从眼神飘忽,沉声道:“弘晋如何?”

那侍从觑了眼瓜尔佳氏的面色,咬牙道:“弘晋阿哥从马上跌下来了!”

林佳氏手上攥着的佛珠摔在地上,腿一软已往地上滑去,幸好身边宫侍反应甚快,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扶她坐在一旁矮墩上。

李佳氏瞧了林佳氏一眼,抬眼去看瓜尔佳氏,哀声道:“福晋,爷——”

闻得李佳氏言中所隐,瓜尔佳氏从惊惧之中挣脱,握住李佳氏的手,稳了稳声音方才开口道:“李嬷嬷照顾好你家主子。陈嬷嬷去后头稳住众人,谁敢作乱生事立时绑了!”缓了口气,瓜尔佳氏看着李佳氏,“妹妹随我去看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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