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篦子抿了抿鬓发,披上件九成新的狐皮麾衣,瓜尔佳氏深吸口气,往外走去,她总觉得有些不对:纵是弘晋当真出事,咸安宫这幽居之所怎会这般快就得了消息!若是当真如她所想,那透出消息的人就是冲着胤礽去的!

本来张御医这一日便当是来给瓜尔佳氏看诊,贾应选半路遇上了人,听了几句含沙射影的奚落消遣,再听闻太医院的人刚刚都被招去了乾清宫,想到自己有得回话,便也没坚持去自寻不自在。

张御医同贾应选到达胤礽书房外方才明白这宫里头的压抑气氛从何而来。

瓜尔佳氏搭着李佳氏的手在胤礽书房外候了已过一刻,却不见有人回应。

瓜尔佳氏的指甲扣进手心,声音却是冷静至极:“何玉柱,开门!”

书房门一推便开,众人面色都变了变,待那吱呀呀的门大开的时候,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室内炕边的软椅上侧卧着他们要寻的人,那人从不服软的眼紧闭着,一手折在身前,一手悬在榻旁……

李佳氏凄然出声:“爷!——”

乾清宫,弘晰曾在此位于偏殿的居处。

康熙站在床前七步处,盯了眼伏在地上请罪的一众御医,挥手让人退下,转头看了眼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弘晋,目光在紧紧握着弘晋右手的双手上定了定,抬眼看向跪在床前脚踏上的弘晰,正欲出言劝慰,却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了呼喝声渐近,心下念头百转,回头时正好瞧见一个人撞进门来跌在地上,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回荡不休。

康熙一惊,正要发怒,就见跌伏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面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凄厉:“主子去了!弘晰阿哥,主子去了!”

康熙懵了,他觉得自己该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时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甩开了上前扶持的侍从,康熙大步上前,伸手抓着伏在地上哭嚎的何玉柱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何玉柱对着康熙亦是半点惧色没有,用不逊于康熙的声音吼道:“主子去了!”

康熙的手抖了下,嘴唇也有些哆嗦,他认得眼前这作死的是何玉柱!

何玉柱说什么来着?

这不要命的说他主子去了。

何玉柱是伺候谁的?

何玉柱是他在太子从乾清宫搬去毓庆宫时,赐给他的保成的侍从。

何玉柱的主子,是他的保成。

他的保成不在了?!

他的保成……胤礽那个逆子昨日还跟他顶嘴,今日怎么就……不可能!

不可能!

康熙松了手,大步向门外走去,却听见身后有侍从疾呼:“弘晰阿哥!”康熙脚步一顿,回头就见弘晰手扒着床沿,人已然跌坐在地,一张脸苍白如纸,一缕鲜红缀在唇边,刺目的妖冶。

“阿玛……阿玛……”弘晰唇瓣翕动,眼神空茫,身子软软的仿佛周身气力瞬时散尽。

康熙回身疾步走到弘晰身边,俯身握住弘晰的手臂,喝道:“弘晰!”

弘晰茫然仰头去看他,唇角弯出的痕迹与平日并无不同,此时却叫人看出凄惶:“皇玛法,孙儿想去见阿玛……阿玛他怎么会又说话不算数?他说好了不会丢下我和弘晋、三丫头、弘曣……他说过要看着我和弘晋过得好,要瞧着妹妹们出嫁……阿玛他答应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为什么——”

床上气息微弱的青年忽然咳喘出声,虽然声响不大,却让徒自喃喃自语的弘晰猛然顿住了声音,垂眸出了会儿神,从康熙手中抽出手臂,推开要扶他起身的侍从,自个儿按着床沿直起身,捧了弘晋的手在掌心,口中喃喃道:“阿玛一定是气我没照顾好弘晋……弘晋醒了,阿玛就不气了,弘晋好了,阿玛就好了,弘晋,二哥在这陪你,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找阿玛,咱们这回不能心软,得罚他,再不许他这般吓唬人……”

康熙看着弘晰的背影,听着何玉柱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再看屋里惶然不知所措的侍从,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康熙的近身侍从梁九功已经招手让外头跪着的御医近前些,觑着康熙周身气息不若初时那般骇人,方才凑上来,低声道:“皇上,不知三阿哥醒没醒,奴才叫御医进来给三阿哥看诊?”

康熙回过神,看着握着弘晋的手一遍遍唤着弘晋名字的弘晰单薄的颈背,闭了闭眼,转身往外行去。

行至门口,康熙停下脚步,看也没看跪在门口的御医,只沉声道:“仔细着为弘晋、弘晰看诊,若有差池,你们便全族去给朕的孙儿偿命!梁九功,带上何玉柱,去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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