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陶苏的气势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灯又亮了,唐聿从开关上撒了手,盯着她的眼睛里盛了笑意。

“晚安。”他说。

说完就走了出去,这回不止眼睛,连嘴角都浮出笑意。

高中那会儿他们有晚自习,某一天晚上学校突然停电,原本安静的校园在那一刹那人声鼎沸,扔书的丢笔的咆哮的还有打瞌睡被吓醒的。

他嫌吵,摸黑沿着走廊走到了北面阳台。刚在阳台那儿站定,就看见抓着手电气喘吁吁从楼下爬上来的教导主任,那手电大概电量不足,照出来的光并不十分明亮。

主任身后还跟着俩学生,其中一女生跟得还特紧。

主任猛回头:“我不是让你们回教室吗,跟着我干嘛?还想再扫一遍厕所吗?”

男生:“不不不,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又对旁边的女生说,“走吧,回教室去。”

女生:“这么黑怎么回?”

“也不是特别黑啊……你有夜盲症吗?”

“没有。”

“那你是怕黑吗?你别怕,你跟着我走。”

女生说:“你又没有手电。”

“我视力好啊,你跟着我保你不磕着碰着……”

“还聊上了?”主任咆哮,“给我滚回教室去!”

这一嗓子威力太大,电流大概被吓住了,一下子通了气,电来了。

八只眼睛因光明来得太突然都出现瞬间的受惊,其中六只眼睛因为发现跟前还站着第四个人而更加受惊。

陶苏先发制人:“你怎么站这儿偷听别人讲话?”

唐聿:“我先来的。”

“那你怎么不出声,站这儿吓人吗?”

“我没那么无聊。”

“不无聊你站这儿干嘛?”

“又聊上了?”主任挥舞着手电,“都给我滚回教室去!”

于是他们仨各自滚回教室了。

灭她气焰挺简单,关灯就行了,唐聿边收拾茶几上的泡面盒子边饶有兴致地想。

安顿好陶苏后他从另一间房拿了床被子放在沙发上,却也不睡,就那么坐着。电视的声音被他调低,屋外的雪小了很多,但还下着。

这屋他来过两回,第一回是五年前,第二回是今天。

这附近的房子是后来修的,最早就俩胡同,胡同里住了不少人,他第一次揍唐威时那些人全跑来围观。

唐威是个二百五,打不过硬和他打,打十回输十回,输十回笑十回。有一阵俩人碰面挺多,后来就没怎么见了,又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有点儿记不太清他长什么样了。

但最后一次见面他记得很清楚,唐威还站在月光下咧嘴冲他笑,他还梦见过好几次他的笑。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去阳台抽了支烟,然后才回去睡觉。

雪在后半夜停了。

第二天俩人起了个大早,陶苏从房间出来时唐聿递给他一个三明治。

他看了看她:“没睡好?”

陶苏说:“好极了,谢谢您的收留。”接过三明治,“和三明治。”

他说:“一晚上不见变客气了?”

她问:“我昨天有不客气吗?”

“让住就住,让吃就吃,算客气?”

“昨天我在落难,落难的时候不讲究那些,什么都能将就。”

他扯出笑意:“这意思我还没照顾好你?”

她举了举手里的三明治:“再接再厉。”

“得嘞。”他说,“走吧大小姐,高速解封了。”

她整了整大衣,拿起手包:“走。”

俩人乘车返回市里。

上车不到十分钟唐聿打了两个哈欠,陶苏问他:“没睡好?”

他说:“好极了。”

十分钟后两个头夜都睡得好极了的人连眼皮都睁不开。事实上头天夜里陶苏几乎一夜无眠,虽然她一夜无眠,却又好像一直身处梦境。

她半虚半实地熬了一宿,这会儿入睡极快,还做了个梦,梦见她和几个朋友玩游戏,把把都是她赢。她披着超人披风在大草原上奔跑庆祝时,唐聿手一挥把整个天空都变黑了,逼着她承认游戏作弊。

她在黑暗中自救,握紧了拳头一飞冲天,接着“咚”地一下,伴随唐聿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她在他的肩头猛地醒来。

唐聿睁开疲惫的眼睛,活动活动酸涩的肩膀,揉了一把被打的肚子。

“吃得不多力气不小,你那舞蹈是去少林寺学的?”看样子他也睡得沉,嗓子都是哑的。

“对不起啊。”她想伸手帮他揉,伸到一半缩回去了。

前排司机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晚上不睡白天不醒。生活还是要节制,不然等年纪大了,一身毛病。”

他俩谁也没说话。

后来下车时唐聿塞给她一盒创可贴。

她掂了掂说:“给的真是时候,再晚点儿伤口就愈合了。”

唐聿说:“下次没愈合之前记得用。”

“盼点儿好,谢谢。”

“那就盼你下次不白干。”

“这还差不多。”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得走了,再不走今天又白干。”

他说:“你走吧。”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扬了扬手里的创可贴:“谢了啊。”

唐聿冲她扬了扬下巴表示不客气,接着也去了公司。

公司里周飞和王宇都在,看见他时聊起昨天的雪。

周飞说:“幸好昨天去了,刚又接一任务,下周那展出还得找个模特儿拍平面。”

唐聿问:“昨天的图修好了?”

“好了。”周飞冲他招手,“你来看。”

他去看了,周飞的手艺确实挺好,阴郁的天不仅被他处理得阳光灿烂,还特有氛围感。

周飞邀请他:“下午一块儿去摄影棚吧,我听他们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很会写文章。你去现场感受感受,写广告语什么的可能会有帮助。”

唐聿说:“行。”

王宇:“终于有美女拍喽,拍了三个月展柜,都快拍吐了。”

“美女在哪儿?”周加逸人未到声先到。

他穿着格子衬衫配系扣西装马甲,外面罩着一件黑色披风,手上还戴着一副黑皮手套。他摘了手套活动手腕,腕上的金表显眼地晃动着,就像他本人一样花哨中彰显着浮夸。

唐聿看他一眼:“上别的地方玩儿去。”

“什么玩儿?我是来上班的。”他冲着周飞和王宇,“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了。”

周飞王宇早听说过他,冲他笑笑不说话。

周飞站起来指了指墙角:“那儿还有一工位……”顿了顿,“你需要工位么?”

周加逸看了看墙角:“这地儿不错,搞个篮筐玩玩儿球什么的虽然小点儿,但勉强能用。”

周飞默默坐了回去。

周加逸问唐聿:“昨儿怎么没用车,哪儿去了?”

唐聿说:“小君山拍照。”

“拍照啊。”周加逸笑,“昨天晚上我在你家附近喝酒,上门找你去了,没人儿,我还以为你干嘛去了。”

王宇问唐聿:“你昨晚没回吗?”

唐聿说:“下雪封路,回不来。”

王宇“噢”了一声说:“昨天那雪下得真猛,我带女朋友去看雪景,差点儿没给我冻死。”

“还挺浪漫。”周加逸说,“也就你,老唐别说看雪景了,和美女关一个屋待一晚,那美女估计

得跟他念一晚上经。”

周飞问唐聿:“信佛呢?”

周加逸:“那倒不是,但你可以这么认为,尤其和女孩儿沾边的事儿,他就是一唐僧。”

周飞笑:“看不出来啊兄弟,这么洁身自好?”

唐聿说:“不是洁不洁的事儿,和不喜欢的人待一块儿没什么想法,和喜欢的人待一块儿,压根儿想不到别的。”

周飞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出区别来?”

周加逸“嗬”了一声:“单身狗恋爱没有还挺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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