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雀今日眼皮跳了一整日,受顾诚传唤,不知道前头又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心里莫名涌起不祥的预感。

栾娇娇知道她忙,略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只说保重自己,下回再顽。

两人依依不舍,阮雀将她送出西边角门坐车,看着车马出了巷子,才转身去顾诚那头回话。

她一路走一路觉察着,发觉越是靠近顾诚的院子,仆人便越是谨小慎微过头。一走进院子,便见院子里仆从小厮黑压压的一片。三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抱着大杖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在廊下。

福海原本垂头站在门边,见她来了,忙迎下来,小声道:“奶奶可来了,老爷今日发了好大的火。”

阮雀往里头看去,见顾廷康跪在堂中,身板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傅琼华扑在他旁边,斜光映出她脸上的泪痕。她不敢哭出声,只拟着帕子死死捂住嘴。

上首的位置坐着顾诚,居高临下,看不清神色。

阮雀收回视线,偏头问福海:“这是怎么了?”

福海听问,道:“早前老爷叫二爷去请司皇叔,二爷端着小外甥的身份上门,还没见着人,就被司皇叔的护卫给打出来,跌在地上滚了一身土。二爷觉得没脸,回来向老爷辞这桩难差,也不知怎的吵嘴起来,老爷动怒,下令打了二爷板子,亏得太太来了才止住。”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门前。

阮雀提起裙摆上了台阶,走进去,轻福一礼:“儿媳见过主君,太太。”

顾诚见她来了,面色稍霁:“坐吧。福海,上茶。外头不用那么多人,都下去。”

阮雀坐了半边椅子。

安安静静地,也不打算先问。

顾诚似乎也是心累,无力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请司皇叔的事情,或还要你去。”

见阮雀愣在原地,他便解释缘由。

加之方才的火气还没发|泄完,于是阴阳怪气地说起顾廷康来。

“谁让我们二爷本事呢?骑马过了坊门,还说什么外甥求见,你是哪门子外甥,嗯?不敬点说,你娘的亲娘,我的岳母,当年不过是姬家一个通房生的女儿,也配和已故的桓贵妃姐妹相论吗?在外头说说便罢了,也够你赚足面上风光,竟还敢跑到人家那儿大言不惭地摆身份?”

顾廷康听惯了别人的吹捧,听不得任何一句斥责,世家贵族之子,高中探花之才,外放三年之功,这些年这些扬赞,养得他耳窝子越发娇嫩,何况他私底下还攀上了轻易攀不上的高枝儿,司朝又算是什么东西。

眼下听顾诚为了司朝斥责,他心中不服,呛声道:“面线亲也是亲,他还能不认不成,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话音刚落,一只汝窑白瓷茶碗从阮雀眼前飞过,摔在顾廷康脚边,粉身碎骨。

“你这个孽障!还不明白!他都敢坐在金銮殿的御案上,自己拿玉玺盖了圣旨自封摄政王,你当他还在乎天下人耻笑不耻笑吗?!”

顾诚一时气急,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说完才反应过来,坐在椅子上顺着气。

阮雀被这一番话惊得脊背发凉。

皇室血脉无诏入京。

坐上金銮殿的御案。

自取玉玺。

自封摄政王……

这些无论哪一条都是足够杀头的罪。

可听顾诚这话意,似乎司朝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

阮雀眼前又浮现那张妖惑众生的脸,脸上桃花眼带笑,朱唇轻勾,笑意盎然,而后眉眼轻垂,修长洁白的长指轻探,提起晶莹剔透的玉玺……

阮雀眼睛轻眨,将自己从臆想中拖出来。

她头一回在差事面前露了怯,推辞道:“二爷都做不成的事情,只怕我也是不行的。”

没想到顾诚决意让她去,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你不必担心,想是你当时还小不记事,或者你祖母刻意瞒着你,早年司朝受尽楚家迫害,其他世家袖手旁观不敢出声,只有你祖母扑身救过他一命,凭着这笔恩,他也该愿意见你。”

阮雀听到这里,心凉了一片。

那夜玉象之上,司朝说还清祖母的恩情,原来是这份恩。

她动动唇,想说此恩已销,不若另做打算吧。可遇山贼一事,谁也不能告诉,顾诚若问起如何销的恩,她也会无言以对。坦诚相告是不能够的,否则阮家女儿名声尽毁,顾家为全清名不敢明着来,多半又要暗里逼她自己决断。她倒是还有退路,只是这样一来,多添烦恼不说,只怕祖母知道了要担心。

百般权衡之下,阮雀还是硬着头皮应了这份差事。

她想:左右不过去走一趟,见不到面的可能性大些,来回也算交了差事,只说人家不见便是。

一垂眼,对上顾廷康嘲讽的目光,他唇角那抹奚落的笑意仿佛在说:呵,我都请不来的人,就凭你?

阮雀不愿同他计较,没往心里去。

未想,顾诚又发了话:“你带着这孽障,将我那方青龙攘月砚带上,再多添些珠宝玛瑙的,不拘多少,务必将人请动。趁着天色未晚,现在就去,有这孽障同行,你行举也方便些。”

自来贵族之间来往,夫妇一同出门作客,只要不是赴什么大宴,都不会太过看重男女之妨,只要行举得宜便可。

阮雀不愿意。

顾廷康也不愿意,索性卸下腰间的力,身子往下一沉,坐到小腿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不去。”

顾诚瞪眼。

顾廷康却满不在乎,轻飘飘地道:“方才受了五大板,疼着呢。”

顾诚看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气血冲逆,气得仰头吹胡子。

许久,他心绪仍旧没缓过来,转头怒道:“除了脸上那一巴掌,有没有打疼你,你心里清楚!今天晚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阮雀见他气得面红耳赤,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顾廷康身在福中不知福,父母健在却不知珍惜,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将人气病了。

这样想着,阮雀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起身安抚道:“爹不必担心,我自去吧。”

顾诚听言,拿眼瞥过来,“你一个女儿家,怎好独去?”

阮雀道:“若父亲舍得,便叫福海随我一道去吧,再带上数十家丁,人一多,声势浩大,便没有偷偷摸摸的说法。”

顾诚沉吟许久,仍觉得不妥,道:“不可,这孽障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福海清运,将你们二爷扛到车上去,随二奶奶一同出门!”

阮雀无奈,只能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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