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雨丝沁凉,侵入心脾。

朱红色的袖口绣着金蟒,他指骨修长,紧握伞柄,用那种看着三岁孩子的眼神,看着她。

容凤笙眼眶一酸。

暗骂自己好没出息,这样软弱,她咬着嘴唇,无声掉泪。

谢玉京瞧着她,没有动作。

他刚刚应付完那些老家伙,从御书房出来。

大雨浇下,谢玉京接过止喜准备的伞,刚走几步,就见到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这里。

看得他直皱眉,真怕她脚下打滑。

于是他让无巳退避,顺便将其他人都赶走,自己走了过来。

他想起她离开的那一天,明明头也不回……可是离开他,不过一天,便弄成这样。

举目望去,雨丝濛濛。

画拱承云,飞檐垂着铜铃,不远处正是怀慈殿。

以前,他跟她进过宫,但凡白太后在的场合,她都会变得很奇怪。

脸色僵硬、行为局促。

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明明她在任何时候都很淡定。

谢玉京冷哼,“你进宫,就是为了见那个老妖婆?你以前可是跟我说过的,不要去见那些让你痛苦的人,难道你自己忘记了么。”

容凤笙看着他,恍惚间,好似看见了繁衣。

他也曾,捂住她的耳朵说,阿姊不要听。

不要听那些会让你痛苦的话。

不要想那些会让你痛苦的事。

阿姊,你的亲人,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谢玉京很快就住了口,因为容凤笙的脸色,看起来很奇怪。

她身量虽然纤长,却只到他肩头,近来更是消瘦了很多,一只手就能够揽进怀中。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

她忽然走近一步,将脑袋轻靠在他肩。

云鬓乌浓,隐隐湿意传来。

谢玉京攥着伞柄的手松了又紧。

"我以前以为,自己拥有很多。可是到头来,其实,我只有繁衣一个。"

她低低地说。

大雨淅淅沥沥,砸在伞面,如珠玉溅落。

他的伞都往她倾斜,半身湿透,红衣如火,“有什么好藏的?”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只要是在我面前,就没关系。”

容凤笙嗅到他身上的寒梅香气。

“遗奴,我好想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她从小就依恋繁衣,他们从出生,不,从在母亲子.宫中的时候,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繁衣说他是男子汉所以要保护阿姊,他一定会当上皇帝,让她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那么,她也愿意为了繁衣,做好一个公主,肩负起属于自己的使命。

繁衣死后,她的精神完全地坍塌瓦解,就像一个可以安放情感依赖的容器,突然碎裂不再能够涵容。

一种仿佛飘荡在太虚幻境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

她成了一抹被遗弃飘荡的游魂。

“我自幼起,就得了一种旧疾。八岁那年,我落水高烧不退,便是旧疾发作的缘故。那段时间,我头痛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父皇在别的美人宫中不可能来看我,母后也从来都不理会。”

“唯有繁衣。”

他才八岁的年纪,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床前,睁着乌浓的眼睛,端着一碗药稚气地说。

“阿姊阿姊,告诉你一个秘密,意奴是小神仙哦。”

他小手轻摸她的额头,“把药喝光光,阿姊的头就不会痛了。”

她饮下那汤药,混沌的脑袋难以分辨,那股浓郁的腥味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醒来,高烧便退了。

容凤笙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碗血。

繁衣的血。

她身上的旧疾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一种毒。白落葵给她和繁衣下了两种毒,一名长生,一名尽欢。

繁衣的血,被称为“长生血”,能够克制她体内尽欢的毒性。

得知了这件事,容凤笙才终于明白,他们的生母,是个多么可怕疯狂的女人,竟然想要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她的一双儿女。

对于这样疯狂而冷血的人,容凤笙本能地感到恐惧。

“外人眼中的他,是暴虐昏庸、喜怒无常的哀帝。”容凤笙说,“可是与我而言,他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弟弟。”

是那一年手腕缠着纱布,傻笑着将一碗血,递到她面前的繁衣。

雨还在下。

滴答,滴答。

在她脚边形成一个浅浅的小坑,谢玉京捏着伞柄的手指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他伸手将那滴泪水拭去,“以后我来做他,来依靠我。”

少年阴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嗜血味道,“让你哭的人,都该死。”

容凤笙一怔,见他眉眼满是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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