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失而复得,孙杨心情轻松极了,便是拖着瘸腿都不觉得疼了,更何况还幸运地见到了陛下,和陛下说了话,他这会儿恨不得飞上天转几圈,抒发一下内心的激动狂喜。
“爹爹,你的腿怎么受伤了?”孙妍儿和哥哥一左一右扶着他,看了眼他瘸着的腿。
没等孙杨回答,就听他们娘亲哼了一声:“你给他送饭,却被贼人掳去,他不把你找回来,我岂能饶他?”
孙杨一听妻子这话音,顿时缩了缩脖子,怂怂地不敢吭声,只偷偷朝着女儿呶嘴挤眼,用表情暗示。
孙妍儿见他一番脸部运动最终归为苦笑,顿时咧嘴无声偷笑,她看明白爹爹的意思了,这是说昨天她丢了,娘得知后要不是念着让爹爹找回她,铁定要打劈了他烧火!
当娘的一马当先牵着小儿子走在最前面,年长的儿女扶着瘸腿的爹爹,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中途,看弟弟跟不上了,那个半大少年说了话:“娘,我抱着小石头走吧!”
“哥哥最好了!”小家伙一听,忙松开娘亲的衣角,跑到大哥身边伸手求抱。
妇人顿足回头,走到孙杨身边,替了儿子扶着他。见妻子如此,孙杨便知这是消气了,一时间那张普通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端午还有一日假,你这腿怕得养些日子,明日让二郎去给你告个假吧!”妇人扶着他时让他尽可能靠到自己这边,分担了孙妍儿的压力,“你累了就自己走,这路也不远了,你爹又不是残废了!”
“嗯,娘,我知道了!”孙妍儿笑嘻嘻的,果真撒了手自己走了。
“还是别告假了,我干的活不重,就是算算东西、看看材料,大不了不帮人扛石头、木料了,一告假就少份钱,咱家今年才好些,可不能偷懒呢!”孙杨摇头,换了妻子扶他,他便放心地将身体靠在她身上了,儿女尚年少,他担心他们经不住成年人的重量。
妇人抿了抿唇:“就听我的,去告假,什么也没有人重要,眼看着日子好过了,再难也没有前些年难了吧!”
孙杨见她坚决,也不再反驳,想了想又道:“那就依你,正好乘着我在家,把家里拾掇拾掇,这点活儿我还是能摆弄明白的。”
妇人张了下嘴,又没说出口,到底是默认了。
一家人没多久就到了一处村子,这里散落着几十户人,屋子都是泥土垒的那种,多半低矮残破,相对好些的就那么几家,但也只是泥土墙垒得高一点,墙面铲得平整些,其实差别没多大。
孙杨一家径直走向这土墙相对好些的一户,那少年放下弟弟,掏出钥匙开了门。
“可算回家了,这一天过得,实在惊心!”孙妍儿一进门就舒了口气,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又帮着弟弟也拍了拍。
“三姐,我不脏,二哥抱着我呢!”小家伙口齿清晰,躲着她的手。
“二郎,洗一洗去盛粥吧,锅里我煨了饭。”妇人将孙杨安置到院子里的木墩子上,转身打了水过来,招呼女儿和小儿子来洗手洗脸。
他们这一路走得都是土路,还跑了那么远,自然个个灰头土脸的,如今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清洗。
孙杨家不大,进了大门是一个长宽约十步左右的前院,放着大水缸、柴草及一些木制的工具,比如桌凳、农具等,院墙角还搭了个草棚充当厨房。接着就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屋子,只正中一个门,另两间的门是套在中间这间屋子里的,此时从中间开着的门看去,就知这是个堂屋。
屋子两侧与院墙间有条小道,可以通向屋后,想必那就是后院了。
一家人简单洗了洗便进了堂屋,孙妍儿和哥哥手脚麻利地摆好桌子,端来一大盆熬得稠稠的杂粮米粥和五个木头碗,从爹娘、弟弟开始依次盛粥。
“好香啊,娘,这个玉米饭好吃!”小石头一分到碗,迫不及待凑近了深吸口气,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妇人。
“好吃就快吃吧,今年咱家也种了,等秋天收回来,冬天一直喝都行!”妇人难得抿唇笑了,看得旁边的孙杨把空勺子给喂到了嘴里,惹得孙妍儿捂嘴偷笑不已。
少年最后盛了自己的,一抬头就瞧见妹妹如此,遂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收敛些。
其实,也难怪孙杨如此,他的妻子确实长得好看。之前灰头土脸掩饰了容貌,此时一洗干净就显出来了。那张脸眉眼深邃些,眼珠颜色不是纯黑,而是偏棕色,皮肤是经过劳作晒成的黄色,可细看其五官,就会发现她有着胡人血统。
“秀秀,你也吃,昨日滴水未进,晚上又找了一夜的人,肯定饿坏了!”孙杨拿了勺子递给妻子,眼露心疼地温柔劝道。
“知道了!”接过勺子的妇人低头吃饭,全然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和温柔。
“咳!”孙杨清了清嗓子,将这点尴尬强行掠过。
他的妻子名叫李秀,三十多年前他捡到她的时候,还是个衣不蔽体、脏乱不堪的流民,饿得差点就死了,这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姓氏是她自己说的,家人没有给她取过名字。
那之后他带着她一路逃亡,很幸运的没有饿死、病死、被野蛮的胡人杀死,为了安全,也为了不被强征入伍,很长时间他们都藏身在荒山野外,靠着山里的野果勉强活着。
直到……有了孩子,辗转到了洛都附近,其时宴国占领了这里,他们就登记了户籍,而他学会了搭房子、做木活,好歹是养活了妻儿。再后来宴国亡了,洛都这里被献降给庆国,他们又成了庆国人,而前年悄无声息的,洛都又成了陛下的,重新登记户籍后,他们便成了华夏国的人。
算起来这来来回回折腾的,得有半辈子了吧!
“说说吧,你昨日去送饭出了什么事?”等吃完饭,李秀制止了大儿子收拾桌子的举动,让他坐下后,问起女儿。
孙妍儿便一五一十把昨日到今天的遭遇全部说了一遍,末了眼睛亮亮的,十分崇拜道:“你们不知道,陛下就跟神仙一样,从那么高的树上突然飞下来,随手一挥,那些贼人就刷刷刷全被掀翻了,然后她抱着我飞起来,把我放到树上,才又下去收拾那些贼人!”
见丈夫和小儿子两眼放光看着女儿手舞足蹈地比划,李秀额角抽搐,一转头就见大儿子拧着眉打量女儿,那眼神带着疑问,仿佛在说:妹妹莫不是脑子傻了?
李秀:“……”一家子不省心的东西!
“你们不信?”孙妍儿不高兴地嘟嘴,期盼地看向最可能支持她的孙杨,“爹爹,你是咱家最有见识的人了,你也不信?”
孙杨不妨被她问道,一愣之后,立刻违心地回答:“信,妍妍从不撒谎,怎么可能说假话?”
李秀瞥了这个男人一眼,下巴一抬盯着女儿:“陛下说给了你信物?”
孙妍儿忙不迭点头,将那块玉佩小心翼翼掏了出来,拿衣袖把面前的桌子擦干净了才敢放上去。
玉质上乘的玉佩,雕着凤纹,以蓝白两色相间的丝线编制了宫绦,这样的东西与他们家格格不入,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
李秀瞳眸紧缩,这时才敢确信,那位陛下是真的看上了自家这个憨吃憨玩的丫头。
“秀秀,这……”孙杨无措地看向她,又变成那副怂样了。
“端午节朝廷也放假了,待后日一早,我与二郎陪着三丫去洛都城,你和四郎留在家里。”李秀拍板决定,眼神严厉地看着孙妍儿,“三丫,陛下救了你,没让你死、没让你被男人欺负,这是天大的恩德,如今陛下既看上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拼死也得报答陛下!”
“娘,我记住了,一定报答陛下的大恩大德!”孙妍儿这会儿板正了脸,极为认真地迎上母亲的视线,赌咒般回道。
李秀又扫过家里另外三个大小男人:“你们也一样,陛下救了三丫,就是救了你们的女儿、妹妹、姐姐,这恩情咱家几辈子都得还,谁敢不照做,日后就不要说是咱家的人,家里丢不起那个人!”
“秀秀放心,为夫明白。”孙杨郑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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