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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高悬,飞萤入帘。

中秋宫宴设在灵枢宫大殿中,众家齐聚,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天极宫宫主坐于上位,敬过宾客后就热热闹闹开席了。

白应迟今天出奇高兴,原因无他,左手边的位置一向是空着的,今天却来人了。

鹤不归非但赏脸参加宴会,还带了礼物来,白应迟得了一把清心玉萧,白疏镜不爱琴棋书画,鹤不归投其所好,送的是自己亲手做的剑鞘,正好配师姐的龙渊剑,二物皆是鹤不归倾心所作之法器,且不说贵重异常,光是在中秋佳节送份心意,就够他俩乐上一整年。

除了二位上仙有礼物,天极宫四大修院也得了宝贝,鹤不归拟态四象,制了守护偃甲逐一相赠,剑修院是苍龙甲,药修院是朱雀甲,术修院是白虎甲,器修院得了个结界厚实的玄武甲。

四象偃甲齐聚一堂,气势磅礴,威严直逼真的圣兽,让与会道门都开了眼界,一边对太微上仙的手艺赞不绝口,一边暗暗惊叹着天极宫的实力。

不少人想趁机巴结,端着酒杯去敬鹤不归,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傀儡给拦下了。

空知:“主人,上清观观主陵玉道长求见,他德高望重,我不敢随便阻拦。”

诸如此类德高望重举足轻重之人物,不论男女,鹤不归都冷冰冰一句“不见”,而后甚至把座位前的竹帘给拉得严严实实,摆出一副谁也别吵我用膳的嘴脸。

整场宴席只有薛易得与鹤不归说上一二句话。

他惦记着自家徒儿被抓走一事,即便得了偃甲,脸上也不见喜色,顾着礼数才没滋没味地端着酒杯挪来道谢,没说两句果然提起玉无缺。

“今日见了无缺那小子一面,这都一个来月了,我以为上仙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调/教此等顽徒,好叫我也学学,没曾想,竟是安排他打杂,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薛易自从被太微上仙拂了面子后就再也忍不住脾气,阴阳怪气得空知直皱眉,鹤不归却不恼。

“长思真人爱徒心切,殊不知顽劣的祸根就是精力过于旺盛,你可听说过玉目镰犬?”

薛易咬着后槽牙,一副“我不想知道但你偏要顾左右而言他那我就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玩意儿”的好奇脸。

“在下不知,还请上仙赐教。”

玉目镰犬,上古犬妖,生于北寒极地,因一双眼睛冰蓝如玉,毛发旺盛的尾巴如弯曲镰刀而得名,此犬极其凶猛,又十分好动,越是四处撒野凶性越是难除,曾凭一己之力,拆了北地数座村寨,后被得道高人驯服。

驯服的法子十分简单,妖犬爱跑爱跳,高人便将其收进芥钵,用术法造出和凡尘一模一样的世界,等妖犬在芥子里耗尽精力,再放出来时,指东边不往西边,温顺得连地上的肉都不敢捡了吃。

鹤不归端的一副清高孤傲之姿给薛易讲故事,言外之意不过是把玉无缺的好动比作玉目廉犬,以打杂之名行驯化之举,至于这法子是否管用嘛,鹤不归也阴阳怪气起来:“你今日不是见过他,是否比从前乖巧听话,看不出来?”

把自己徒弟比作妖犬,薛易血压蹭地高了。

“短短一月要改本性谈何容易,听闻他在浮空殿除了打杂还当起了厨子,我实在是惋惜这么个好苗子折在无穷无尽的杂事中啊!”

鹤不归像是故意要气死他,冷淡道:“杂事都做不好,何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偃师?你想让他恢复早晚课业也不是不可,但今日烧山明日放火后天炸了炉鼎,我又不愿放他下来,是不是浮空殿一切损失由器修院赔给我?”

空知和留了一只耳朵偷听的白应迟齐齐看过来一眼。

这是喝了多少假酒,才引得话都懒得说的太微上仙开始叨叨怼人了。

薛易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恨恨道:“上仙敢不敢跟在下赌一赌?”

“赌什么?”

“以三月为期,那小子若在浮空殿没有闹出任何事端,安分守己,我便信了上仙的法子管用,不再找你要人。若他闹了,便把他交还给我管教。”

三个月后大会早就开完了,想来要查的事也定有眉目,哪怕玉无缺赖着不肯走,鹤不归也会八抬大轿把他请下山去。

鹤不归果断道:“好,以你之言,赌便赌。”

“望上仙说话算话,告辞!”

薛易气急败坏地走了,鹤不归见他走远才隐在竹帘后默默轻笑起来,抬起的杯盏挡掉了太微上仙难得一见的笑意,方才那些浮夸恶毒之言,就替玉无缺在他欠下的巨债中抹掉一笔就是了。

鹤不归哪有驯服别人的心思,更无意同谁抢徒弟,故意放话惹薛易着急上火,不过是今日场面难得,需得做场好戏,给外人看的。

底下推杯换盏的道门翘楚他一个都信不过,没别的原因,单纯就是不熟。

魂术始作俑者没找到之前,玉无缺只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活,但浮空殿确实是没有第二个活人住那么久过,流言纷纷,从最初的犯错被罚演变成了某个弟子天赋异禀才得上仙另眼相看。

多事之秋,流言和目光不能过于集中在玉无缺身上,只当是鹤不归起了性子,非要刁难便罢了。

空知斟满酒也笑起来:“长思真人痛心疾首,却不知此事若问玉公子,他定然是头一个不愿走的。”

愿不愿随便,反正我没虐待他。

鹤不归饮下一口酒,自信道:“这个赌约,薛易要输。”

“主人说的是,玉公子在浮空殿谨守宫规,安分沉稳,长思真人输定了。”

宫宴接近尾声,天极宫侍从贴心地给各家道门送去祈福用的天灯,白应迟钻进隔壁竹帘,正好看见鹤不归捏着笔沉思。

“师弟要写什么愿望,给我看看。”

天灯上还是空的,鹤不归杵着香腮,把笔杆子夹在鼻下发呆。

他想许的愿望实现不了。

应该许的愿望,诸如白应迟年年所写的“社稷安,苍生济”,又实在不必废这笔墨,许不许愿妖魔邪祟都少不了,写不写下,有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守护,安济天下终归是分内之责。

“我没有愿望。”

“那你看我的。”

白应迟献宝似地捧出天灯,上书——

唯愿鹤西,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盯着自己许久不用的名字出了会神,鹤不归倒是想起了方才的赌约,突然知道自己可以许个什么愿望了。

“我和薛易打赌,我便许愿自己赢吧。”

他拿着笔,郑重其事地写下——愿玉无缺乖巧听话

白应迟看完愣了下:“这算什么愿望。”

“自然也是愿望。”

然而没等鹤不归把这小小的愿望点上放出去,愿望就碎了。

侍从急急来报,有天极宫门人在汤泉作乱,意图不轨,人已经抓来了。

乌泱泱跟来一群人,都是各大道门的随从女弟子,她们义愤填膺地站在大堂中间,非要讨个说法。

白应迟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细细说来,出了何事?”

侍从禀报道:“方才汤泉有异响,后有人破开隔断,冲进女弟子沐浴用温泉。”

跟在后头的女弟子现身说法。

“偷窥不说,还敢破门而入,实在胆大妄为!”

“那宵小之徒忒不要脸,女子清白最为要紧,堂堂天极宫弟子,怎会行这秽乱之事,请宫主为我们做主!”

“请宫主严惩此等狂徒,还我们一个公道。”

有的女弟子想是受了惊吓,嘤嘤哭个不停,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事关女子名节,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宫宴上众家掌门皆在,听闻此等怪事哪个不是气愤难当,但事关天极宫,无人敢出来大声指责。

“尔等莫急,天极宫不会包庇任何宵小狂徒,定给你们一个说法。”白应迟沉下脸,严声问道,“那人是谁?”

侍从看一眼宫主,扫一眼薛易,战战兢兢从拉紧的竹帘上错开眼,回禀道:“玉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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