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维也纳城内瘟疫肆虐,皇帝难得的把孩子们看得更紧了些,安塔妮亚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偷跑出宫了。
不过,尼古拉有时会和斯维登医生一起到霍夫堡宫来。
“你已经找斯维登医生接种了牛痘疫苗?”安塔妮亚惊讶地问尼古拉。
虽然目前在猴子和人身上所做的实验确实都没问题,但毕竟还没有在平民中大规模接种,他就不担心什么吗?
“我身体健康,最大的危险就是没接种上。”尼古拉淡定地回答道,“过两天看看胳膊上有没有起小脓包就知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动作不停,把一块带着两根带子、模样奇怪的白色纱布罩在了安塔妮亚脸上。
“唔。”安塔妮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乖乖地没有动,任由尼古拉把两边的带子挂在她耳朵上——右耳垂着几绺卷发,他先把那几绺头发别到她耳后,才完成了这个动作。
安塔妮亚睁开眼,默默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少年……的脖颈。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可做什么事都一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懂得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冬宫起火那晚,他在她的马车里躲过搜查。
之后,他坐在马车里,眺望远处冬宫的火光,久久沉默。
安塔妮亚依然记得那时的情景——少年饱满精致的侧颜勾勒出金红色的轮廓,眼中是莫测的星河。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荒谬。
她在哪里见过他吗?
“很好,这是口罩。”尼古拉满意地打量了几眼被口罩遮得一张小脸只剩下眼睛的小公主,“制作方法已经记住了吧?记得去告诉斯维登医生。”
安塔妮亚回过神来:“哦。”
据说,口罩最早是中国人开始使用的,当时主要是为了防止戴口罩的人的气息和口沫溅出,仆人们以丝布掩住口鼻为宫廷贵人们奉上菜肴点心。
这种功效也可以反过来用——戴上口罩的人,自己也不容易吸入外界漂浮的飞沫和尘埃。当然,最有用的还是挂在耳朵上或系在脑后的设计,这样人们便不用一直用手按住口罩了。
目前宫中还没有人感染天花,但御用裁缝们已经领到了这个略显奇怪的订单——订做五千个口罩。
“是皇帝陛下下令的,说是戴上口罩就可以降低天花的传播。”
“真的吗?”
裁缝们一边赶制口罩,好奇地讨论着。他们都知道天花一般是由于靠近天花病人而染上的,这么一片布捂在嘴上,就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吗?
而在另一边,霍夫堡宫中的柴火锅炉房也多拨了些人手帮忙。
“怎么这两天宫里突然要用这么多热水?贵族们最近流行一天洗三次澡吗?”
“听说陛下突然下令,所有的餐具都要用开水烫过之后才能用。而且,据说水烧开之后晾凉,就可以直接喝了!”
“啊,居然喝水?那不会生病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贵族们现在流行喝水。”
维也纳的街头巷尾都已经传开了。
“你们听说了吗?城里所有没得过天花的人都要去打那个牛的什么疫苗呢。”
“怎么种?”
“在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把牛痘脓包的那种水抹在伤口上——”
“噫!”不少人脸都皱成了一团,“真是魔鬼的实验!”
“你们听说了吗,虽然种了牛痘不会死,但是会长出牛角、牛毛!那是魔鬼的诅咒!”
“可以不种吗?”
“不可以!陛下亲自下令的……”
“可是凭什么呢?我可不想往把牛得的病往身上弄。贵族害怕得天花,就要让我们平民受诅咒吗?他们活该下地狱!”
“嘘!小声点。”
“本来就是嘛。不然皇帝怎么不先给他的孩子们接种疫苗呢?还不就是平民不是人,先做试验品呗。”
“太过分了!”
霍夫堡宫里,皇帝套房的会见厅里,皇帝坐在灰色天鹅绒衬着象牙白木边的椅子上,看皇宫主管呈上来的报告。
他的小女儿坐在一边,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桌面上厚厚的文件,而斯维登医生则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么说,天花的传染途径是吸入了病人的飞沫,或者是直接接触到。”弗朗茨若有所思地说。
这个实验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十分鼓舞人心。
最初,小女儿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并不怎么相信。不过也就是用纱布做几个口罩的事,作为一名富裕的皇帝,他还是有钱满足女儿的一点科研小兴趣的。
三周下来,结果似乎很明显了——相邻的两个街区,一条街的人们领取了王室发放的口罩,另一条街没有,结果两条街上的天花发病率确实出现了明显的区别。
皇帝因此对小女儿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本他没怎么注意过安塔妮亚——他毕竟有十八个孩子,安塔妮亚又不是他的头几个孩子,也并非他亲自照顾教养的。
但她从俄罗斯回来后,忽然多了许多奇妙的想法——热衷科研的皇帝对此很是满意。
“牛痘接种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皇帝问斯维登医生。
“呃,陛下,”斯维登医生犹豫地点头道,“基本已经准备完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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