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成为“谢家六郎”时,她事不关己的任由这对母女抱着她哭,脑海里是上一世被骨血亲眷无数次放弃的割心之痛。
她曾多少次想问父亲和母亲,他们对自己的孪生妹妹那般好……能不能也分给她一点点?
只要他们不嫌弃她脸上的胎记,别将她丢在外面……
那她便可不惧生死,为他们粉身碎骨!
前世,被迫娶了她的纪京辞,有句话说的没有错……云初其实不畏死,只惧一生无亲友。
所以被重兵围困,她自愿以命报母亲的生恩,自愿替给过她温暖的妹妹以太子妃的身份护住一城百姓,拖延时间助妹妹与她心爱之人逃出生天。
后来,她在谢家母亲和长姐这里,得到了前世盼了一生却从未得到过的宠爱和偏疼,知道了被阿娘和姐姐疼爱、呵护,是何等窝心让人贪恋的滋味。
这疼爱和偏宠虽是她从谢雯妤这里偷来的,可于早已习惯了隐忍黑暗和寒冷的她而言,就像赤脚行走在冰冻三尺之地时,有人赠她炬火,哪怕这火光让她内心的狼狈无所遁形,哪怕会被火苗灼伤,她也不舍放手。
谢家阿娘和长姐,无疑是谢云初如今还能咬牙活在谢家的支柱。
谢云初心里装着事,一夜未睡,隐隐听到院外洒扫的声音,她撩开床帐往菱格窗外瞧了眼,见天已隐隐透出亮光来,唤了声:“玉莲……”
很快,碧纱橱内的灯便全亮了。
青砖黑瓦的廊庑下,婢女们依序分列两排,捧着细盐柳汁姜膏、象牙牙刷子、漱口香茶、痰盂、喜鹊登枝铜盆、装了温水的铜壶,躬身轻手轻脚鱼贯而入,伺候谢云初在外间梳洗。
玉莲带着两个大丫头入内,将垂帷、床帐卷起,钩挂在两侧,整理床铺。
由谢老太太房里的婢女伺候着盥洗妥帖,谢雲初余光瞧见搁在临窗小几上,装着书本和笔墨纸砚的箱笼,不动声色用着玉莲奉上的酪浆。
昨日被祖母唤来抄经书时,她私下交代了小厮元宝,若她昨夜未归,今早祖母又派人去苍榕院取她上书院用的箱笼,就让元宝叮嘱取箱笼的人,她有临行前检查箱笼的习惯,再去请长姐身边的刘妈妈在落霞亭候着她。
箱笼这个时辰被送来荣和院,祖母必是打算……让她同祖父出了荣和院的门一道去书院,便可避免了她去母亲那里见到长姐。
此去书院,五日之后方才能归家,那时事情尘埃落定,即便是她助长姐,也无能为力了。
她问玉莲:“你说父亲正与祖父祖母说话?”
“是呢。”玉莲笑着应声,“孔嬷嬷说,二爷和老太爷、老太太且要说上一会儿,六郎先用碗酪浆,小憩片刻再去请安不迟。”
“正好……”她放下用酪浆的小银勺,取过玉莲捧着的帕子擦唇角,“我回苍榕院取本书,回来给祖父母请安正好。”
玉莲闻言忙道:“六郎要取什么书……不如奴婢遣人去替六郎取,外面这会儿正下雨,湿气太重……”
“旁人怕找不到,白白耽搁工夫。”谢云初随手将帕子丢进玉莲捧着的黑漆方盘之中,起身往外走,“不必派人跟着,我去去就回。”
玉莲追了几步,打帘就见谢云初已沿帘竹帘低垂的回廊走出穿堂,她不敢阻拦,忙拎着裙摆出来去寻孔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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