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帝在堂下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到了巫庭旁边的别笙身上,他来学宫本想要考校众人功课,可到了之后忽而又想起昨晚之事,对这个叫巫庭费心也要护下的伴读难得生出了一点兴致,“哪位是别侍郎之子?”
在底下装鹌鹑的别笙听到这句话,半点没有准备的抬了头,“回陛下,学生是。”
身为一个学问不过关的学渣,最怕的莫过于提问。
何况提问的人还不是先生,是皇帝。
别笙这会儿慌得紧,他不安的扣着书页,努力回想方才课上讲了什么。
徽帝看着别笙如临大敌的面色,不由有些好笑,不过是个考校而已,何至于此,“《春秋》五例为何?”
别笙这段时日是有好好向学的,因此思索了一下,答道:“回陛下,《春秋》五例为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
因着太过紧张,别笙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抖。
立于上首的徽帝“嗯”了一声,又问他对今日所学有何感悟?
别笙:“……”
只是粗粗通了一遍文章,他哪里能有什么感悟。
但在徽帝面前,显然不能这样说,他抓了抓手指,鼻尖很快浮出了细密的汗珠子,在脑中好一会儿搜刮才憋出了一句:“圣人无言,见于神精、容色、行止。”
徽帝看着半垂了头的别笙,继续问道:“何解?”
别笙心知自己方才说的应当没有什么大错,不然徽帝不可能接着问下去,他顺着方才的思路往下理了理,道:“是说人的思想可以通过容貌音声、行步气质表现出来,因此圣人主张不言。”
徽帝看着思虑半晌才对答的别笙,想到了文采丰郁、长于翰墨的别亭,比起父亲,别笙显然不及太多,他心中对别笙的水平有了大致的了解。
不得不说,是有些失望的,已经讲过一遍的经义,竟是还要这样许久才能对答,委实算不得琳琅之才,“尚可,坐吧。”
别笙没有听出徽帝话中的失望,就算听出来了也没办法,毕竟他又没办法让自己一夕之间就变得才峰秀逸 ,此时听到要他坐下,心下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直到坐到凳子上了,才敢抬手将鼻尖的汗擦一擦。
在他之后,徽帝又先后考校了几人,不拘泥于今日所学,从《史记》、《尚书》《汉书》、、到诸子百家、名帖碑文、书画地理、兵法治水,考校内容纷繁而糅杂。
像梁致之、江贺两人,以及他挺烦的巫羽、沈长龄都算得上对答如流,其他人譬如夏元淳除了对兵法见解颇深外,别的却是一般。
别笙看到这个场面,对这些同窗有了更多认识,他心下叹了口气,觉得有些过于卷了,但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分出更多精力学习。
半个时辰后,一场考校结束。
徽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从雕镂的填漆交椅上起身,只临走之前,忽然道:“上次旬试的文章朕已看过,那篇《使民赋》是谁所作?”
“回父皇,是儿臣所作。”
巫庭自椅子上站起,躬身行礼。
“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文章作的不错。”
这般赞誉已有三年不曾入耳,在剩下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徽帝有此举动便不是那样简单了。
众人心中若有所思,有人甚至将之看成了巫庭重新取得圣心的信号。
巫庭眼帘微垂,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徽帝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去边境之前的安抚,他心中微哂,垂首谢恩。
徽帝振了振衣袂,转身跨出了门槛。
巫羽盯着徽帝走远的方向,目光沉淀着翳色。
行思堂中的氛围一时有些诡异。
谁不知道,这三年巫庭在宫中境况如何。
可偏偏徽帝今日毫无预兆的来了这么一出,头一个考校的人是巫庭伴读,最后出声称誉的是巫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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