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将大勺伸进锅里,又对着叶琅苦笑:“你师父爱吃新鲜的,但这会儿好像来不及重新擀了。”
捞出煮好的面皮紫菜汤,将滚烫的陶碗递给叶琅,她鼓起勇气:“我能不能……跟你去看看她?”
“岑娘,你不能来。”
听到如此生硬的回复,老板娘眼角酸胀。
她抬起头,发现这位手捧馄饨的绿眼仙子正笑看她——这笑容不似她自己,反倒有点像余浣秋。
“余浣秋”笑得明媚,口中却坚决:“我活不了一个时辰了,没办法与你叙旧,千万别来。”
说完这句话,余浣秋便从叶琅身上消失了。
望着捂脸痛哭的老板娘,已经传完话的叶琅不敢自作主张。她轻手轻脚地放下钱币,悄然离开。
*
“她哭了?”
搅动碗里的面皮,余浣秋饶有兴致地听。
听完叶琅的转述,她不作评价,而是另起话题:“三十年前,我还能下山去吃点东西。”
她与岑娘是好友,嘴上却常常犯贱,把岑娘气得落泪。
某一日,她嫌岑娘的馄饨皮擀得实在太厚,便与她讲:“若我不行了,你就煮一份馄饨皮替我送终。如此厚实,能一路管饱到地府。”
“说什么胡话,”
岑娘飞了她一眼,“你可是千秋万载的仙子,我还等你帮我打扫坟墓呢。”
一弹指便是三十载岁月,岑娘早就接过家里的摊子,她却已经要死了。
到头来,她还真吃上了岑娘的煮馄饨皮。
余浣秋握紧白瓷勺,将劲道的面皮一片一片送进口中。
她当时确实言重了。
岑娘出生自连浮山,此地偏好口感有韧劲的面食。她来自南地,喜欢软烂的面点,却反说人家做得不好。
已经吃到最后一顿饭,她早就不再排斥当地口味。
这馄饨皮,其实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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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琅蹲坐在小木凳上,看着师父吃饭。
先前为了唬弄老医生和她,师父用了障眼法。法术效力已经尽数衰退,她病骨支离地耷拉着左手,右手也颤颤巍巍。
师父吃得越来越慢,手里的勺子滑落好几次。
太阳沉下去,深蓝开始在室内蔓延,渐渐把暖光吞噬。
叶琅内心越来越凄凉恐惧,面上却分毫不显。
喝尽最后一口汤,余浣秋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上。
叶琅将炕桌拿开,握住师父的右手。
体温流逝得极快,她生出错觉,以为自己不小心抓住一段枯枝。
“我……”
师父的嘴唇吃力地张合,她将耳朵附过去,才听清了。
师父说:“我的魂灯……要灭了。”
“……会来看我。”
“你别……离开——”
之后自有人给你好处。
最后半句话哽在喉头,余浣秋彻底没了生息。
放平师父的左手,叶琅低头端详她。
凹陷的眼窝,干枯的发。她平躺在被窝里,再也不会醒来。
装聋作哑、沉默两日的球球忽然开嗓,童声显得冷淡又诡异:“凉透了,别浪费时间。”
按照余浣秋先前的叮嘱,若是再磨蹭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叶琅心头一激灵:她根本没有伤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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