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林校长一开始本来就打算邀请桑柠月的,但她百般推脱,这回主动找来,不管是为了什么,能用就用。

“那让她自己拉吧,我不演了。”时沐连琴凳都没坐热就想走了。

要是把她和琴锁在一个箱子里摆上台,看不到桑柠月,不知道跟自己配合的人是她,这也就罢了,她心里还能好受点。

可是一旦知道了拉小提琴的是桑柠月,时沐就满身不适,仿佛琴键上撒满了钉子,每次指尖下落都叫她苦不堪言。

协奏曲大多是钢琴配合小提琴的主旋律,她难免会想到自己,过去的她总是迎合桑柠月。

所以她早就说过,这样的场景会让她感到自卑。

她现在的身份和多年形成的骄傲已经不允许她体验这种屈于人下的挫败感了。

“时大钢琴家,您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都是专业演奏家,把个人恩怨先放放行不行?”费玉琛庆幸她一早就遣散了其他人,她俩的对话还不至于被听了去,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罢演的话有多少人会说你装?自己想想清楚先。”

时沐站得越高,就越有人想看她笑话,捕风捉影的,稍微一点不如意就能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你说谁是专业的?一个咖啡厅的老板娘?”

桑柠月就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

时沐倒是一点不介意自己锋利的言辞会划伤某人,不如说她还期待呢。

一个对于梦想都能轻易放弃的人,本身就和她的理念相悖。

时沐这辈子什么都能舍弃,要是有一天让她放弃弹琴,倒不如直接把她的手剁了来得痛快。

那天的对话就像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以为桑柠跟她一样,是热爱音乐的,但没想到小提琴对她来说轻贱得不得了,随时都可以变得不再喜欢,并且被抛弃。

她讨厌的从来就不是被任何困难击垮的人,而是桑柠月否定、放弃了她自己。

“我现在的确是咖啡厅的老板娘。”桑柠月已经拎着琴上台了,搭弓调琴,动作毫不含糊,“但在之前,我也的确是专业的小提琴手。”

“之前,”时沐很体贴地替她划了重点,“你敢保证自己技术没退步?”

桑柠月并不急着辩驳,只是轻快地笑了笑:“试试吧。”

她身上载着的优雅和自信,就好像从未离开过舞台一样。

时沐就算再不爽,也不会对这种状态的桑柠月施加任何打击,她还是有原则的。

原则让她有气不能出,也只能略带不满地掀开琴盖,嘟囔着:“选曲子。”

桑柠月自信,时沐比她更自信。让她选曲很大程度上是在挑战自己的曲库,再不济也能一个音符不差地视奏下来。

她有心要把桑柠月比下去。

“G弦上的咏叹调,可以吗?”

“简单。”时沐把袖子卷上去,却在看到手腕上戴着的表之后,微微抖了下。

她不安地用余光瞄向桑柠月,还好她在专心调音,根本没工夫看自己。

时沐便松了口气,默默把表摘下来揣进兜里收好。

“可以开始了吗?”桑柠月背对她站着,回眸问她。

“一起。”

话音一落,小提琴庄重而又饱满音色配合着钢琴沉稳的音符一并响起,糅杂着些颗粒感,却又不失婉转悠扬。琴弓被缓慢推拉,时而急奏,每一下精准演奏在G弦上,正应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可是咏叹,到底是在叹咏谁呢?

时沐,还是她自己……

时沐的钢琴倒也不甘寂寞,在原有伴奏的基础上加了些新花样,带着些炫技的成分,风头不至于全被桑柠月抢了去。

直到曲子进行到两分钟左右,两人的配合还是天衣无缝,时沐甚至有点欣赏桑柠月的水平,这么久都没有退步,还真符合她的人设。

虽然就算自己三年不进行表演,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了。

离了舞台又不是不喜欢弹琴了,就算自娱自乐也能每天练习数个小时,所谓热爱,这种程度的付出只是最低标准。

时沐心绪混乱,注意力完全被桑柠月的小提琴声勾了去,又因为只是排练,就放松了警惕。

可是她的松懈很快就迎来了负向的反馈,一连两个音跳错,发出极为不和谐的两声。

或许是因为她这两个错音打乱了桑柠月的节奏,她的琴弓像是被弦绊了下,在发出短促的噪音后也停了下来,第一次试奏被迫中止。

“等一下……”时大钢琴家的傲气劲儿都快写脸上了,结果出了错,费玉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弹错了?”

时沐有些脸热,倒不是因为在这么多人面前弹错,而是因为她嘲讽桑柠月在先,结果也是自己先拉胯。

不知道是在不爽谁,她咬牙切齿地应了:“对,我的错。可以重来一次吗?”

时沐主动认了错,并且态度良好,完全就是为了避免遭到桑柠月的一顿嘲讽。

“当然可以。”桑柠月轻声回应,“差点以为我要让你失望了,不过还好没有。”

两人中间隔着的谱架有些碍事,从时沐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糟就糟在,桑柠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嘲讽,低缓的声音甚至让人觉得出错的人是她。

时沐:“……”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