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无中生有、从根本上改变中州地貌,困难又岂止劳役的辛苦!诸多地脉灵穴的阻断毁坏、各类山精地怪层出不穷,还有各据一方、收割信徒业力的淫祠荒祇兴弄妖异、横加阻挠,这都是需要修士们舍命突破镇压的困阻。”

忆昔峥嵘岁月,老者脸上沧桑之色更浓:“前朝一统寰宇之前,中州大地已经持续了将近千年的分裂战乱。那时的道鼎法禁也不像如今浑然一体,诸道鼎各自守护一方,法禁天罚亦无常法,皇朝统一天下之后,需要更加深刻的手段才能让中州聚合,运河之功不唯有利民生,更在于对中州元炁的疏导……”

“若这么说的话,前朝兴修运河本是为了统合维稳天下,又怎么会遭到天人共弃、暴政亡国?”

那弟子仍有几分不解,老者则望着他叹息道:“师父供给你诸样修炼灵材,但只要求你十年之内入道,若是不成便要将你打杀。你觉得师父这么做对你是好是坏?”

见这弟子一脸的惊诧,老者便又笑了起来:“事缓则圆、欲速不达,日累一石、久见万仞之功。凡事必求一蹴而就,便是暴虐。不过那暴君倒也并非完全的暴虐愚蠢,还是在江都留下后路,期望能开辟一方道界继续称尊界内,只可惜大势崩坏太快,最终功亏一篑!”

“江都遗迹另藏玄机,若非当年经历者,玄门中也知者甚少。那曹国公据广陵为祸,再将江都故事翻扬出来,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愚蠢。即便他谋逆成功,当年付出血泪代价的玄门旧人们又怎么会坐视他独据江都!”

老者讲到这里,神情又转为悲壮:“当年我父子诸人同日受敕入官,本以为是家传道业兴盛的起点,却不想一番纷扰后,只剩下我一人苟活人间。江都道界今若能成,我必入其中占据一席,这是当年前朝欠我的血债!

道界若成,界门将会大开,以供四方生灵进入修道、完善界域法则。咱们师徒若能冲入,从此不必再忍受道鼎法禁的压制,未必没有入道登仙的机缘!”

“可是师父,现在叛军盘踞于此,一旦朝廷定乱大军如此平叛,会不会把咱们也错认为叛逆同党、一并征剿?”

又有一名弟子不无忧虑的说道,同时望向仍被乱军围困的江都城:“江都城主簿杨博文,是我好友。现在他仍在城中据守、对抗叛军,所以我、我想请师父准许我入城协守,既帮助了我的好友,也能借杨主簿之口向朝廷表功。城中仍有民众几万户,若能将他们保全下来……”

“不可!”

不待这名弟子把话讲完,老者便脸色一沉道:“咱们眼下并非受敕道官,仍受道鼎法禁的压制。纵有一些鼎运灵符可以暂时豁免法禁压制,也要用在最关键时刻,决不可随便浪费!城中民户若能保全下来,是他们命好,就算全城丧身此祸,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类似的对话发生不只一处,这段时间以来,潜入江都的玄门修士有很多,也并非所有修士都视人命如草芥,也不乏搭救城中民众的善念。但在一番权衡之后,真正付诸行动的却是不多。

“朝中自有定乱的方略,我如果贸然出手,不只会干扰朝廷大计,也会凭白招惹许多玄门的怨恨。此番南来已经引起许多人事的纠纷,若再逗留下去,还会滋生更多的意外变故。”

江都城的上空,庞辅真摇头拒绝了儿子的恳求,不肯插手为江都城解围。

“可我话都讲出去,只要我爹来到,江都城的兵灾自然解除。爹你不肯出手,我的面子又往哪放?你忍心见你儿子被这满城群众嘲笑?”

庞柱子晃着父亲的胳膊,仍然不肯罢休。

庞辅真垂首望向儿子的眼神有几分宠溺的无奈,但还是坚定的摇头道:“那你就要记住,自己有几分本领,才可说几分大话。我虽然是你爹,但也只会牵挂你一人的安危。至于江都城的民众们,我同他们全无情义利害的牵扯,犯不上因此自惹麻烦。”

说话间,庞辅真便驾驭着道器向北面飞去,然而庞柱子却大声喊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答应过我好友,要帮忙守卫城池,不让江都杀业猖獗!爹你不肯惹麻烦,那也由你,但却不能逼我做一个负义之人!修行本就是为求自在,凡事束手束脚,那还修个屁!”

庞辅真老来得子,虽然常被同道嘲笑儿子有些痴愚,但他却爱自家儿子骄纵外表下的一份赤子之心,见儿子不肯离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又将儿子抛回了江都城头,便又面向虚空冷声道:“此间诸事,我不插手。但我儿执意留此,若有损伤,我决不罢休!”

庞柱子也没想到老爹这么干脆的将他抛下来,落回城头后还有几分呆滞,过了一会儿才望着父亲北面飞走的方向大吼道:“老头子,你不怕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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