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内殿坐上一会便有贴身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陈越自然是要回避的,点上二十四盏壁灯候在外殿门口,外殿极亮,如白昼,不多时六名太监两两挑着热水桶端着装满花瓣的木盆鱼贯而入,内殿置有浴桶,贵妃沐浴时可透过半透屏风感受到外殿的微微光亮。
月上柳梢时婢女堪堪为贵妃梳好头发,正披散着一头秀发窝在软榻上随意翻着本书,她穿着柔顺的丝绸睡袍,露出大半个雪白肩头,捏着书的右手戴着口快透出水的润玉,陈越远远瞥一眼便垂着头。
她就这般斜靠着软枕,偶尔与贴身婢女彩蝶说道两句,内容大抵与大皇子的学业相关,好似没注意到陈越存在。
亥时过半,彩蝶提着夜香出去又进来,伺候贵妃就寝后就悄无声息退到外殿门口,行至陈越身边时瞥他一眼,指了指壁灯,陈越心领神会点头。
掌灯是个技术活,加上手头提着的灯笼,要保证殿内每一盏都亮着,瞧见哪盏灯快暗了就要蹑手蹑脚去添油或剪烛芯,步伐不能大,不然影子映在屏风上摇晃得厉害会吓着贵人,声音要轻,最好一点动静也不要发出来。
殿外守门的太监宫女夜值时尚且能打个盹,但掌灯的不行,要做到这些就要彻夜不睡,想来是洪福儿故意刁难陈越的。
次日天晴,贵妃起了个大早,唤婢女伺候洗漱更衣完毕后正欲前往外殿用膳,瞧见门边站着个小个子,眼生得很,手中提着红彤彤的大灯笼,低眉顺眼的。
“他是昨儿新来的掌灯小越子。”彩蝶注意到贵妃的目光,道。
“给贵妃娘娘请安。”陈越双腿微屈,双手扶膝行礼,目光平视前方不敢有丝毫打量。
贵妃倨傲地点头,半张开双臂任婢女为她披上披风,扫了眼外殿那二十七盏亮堂堂的油灯和烛盏后收回目光,径直越过陈越走到桌前坐下。
彩蝶扬声往外道了句“贵妃起早”,端着膳食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推门而入,排着队井然有序将早膳端到桌上,待人退下,彩蝶掀盖、端碗,为贵妃布膳。
“还愣着干甚,将壁灯灭了就离去吧。”彩蝶睨了眼陈越,觉得碍眼,腹诽这新来的八成是想在贵妃跟前混眼熟呢,可熠妃娘娘哪是那般容易伺候的!
陈越依言灭了左右二十四盏,只留案上一盏油灯和门口两根烛火照明,离去时与院外一名匆匆而入的婢女擦身而过。
贵妃拾起勺子正欲用膳,那婢女附在贵妃耳边禀告了句什么,殿内寂静一片,站在身侧伺候的彩蝶隐约听见那人说皇帝昨日醉酒临幸了一名宫女之类的话。
彩蝶又惧又恨,这宫人忒不会看人脸色,生生扰了贵妃用膳的好兴致,脑海里胡思乱想贵妃迁怒下来自己该如何幸免。
下一瞬果见贵妃脸色骇然,将手中匙羹朝外摔去,瓷器碎成几块的位置俨然是方才陈越所立之处。
此时陈越已离外殿有段距离,凝碧宫很静,因此耳畔回荡殿中宫女“娘娘息怒”的惊恐呼唤尤为清晰,他加快脚步,庆幸之余后背冷汗淋漓。
出宫后他行至街上可算舒了口气,正值早市,行人熙攘,他先到书摊买了本话本,又坐在店铺前吃了碗馄饨,期间将话本随意翻着,瞧瞧新鲜出炉的佳话奇谈,愈瞧愈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似被那故事吸引住,大半碗馄饨凉了都不自知,好在三月末的东邦并不十分寒凉,碗中食并未冻成冰渣。
片刻他又扒拉几口馄饨,揣着话本速速离去,回到内侍府他梳洗一番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似有些心事重重,心想当值头天就感受到贵妃喜怒无常的性子,以后行事要加倍小心。
而他安然无恙出宫回府的消息和方才行踪也被跟踪之人带到洪福儿和李原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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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入宫前一日,逃亡的前朝公主邵悦暴毙南城深山破庙,死状可怖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传遍皇宫各处。
“确定是前朝公主无疑?”御书房中,韦策听闻洪福儿回禀,嘴角勾起一道隐晦的笑意,又压下。
四十又五的宣威帝正值壮年,威严面孔上一对鹰眸闪着精光,他刚下早朝,身着龙袍坐在案前,不知是否是前夜一夜风流的缘故,瞧着精气神十足。
洪福儿正垂头为他整理朝臣递上来的奏折,边道:“回陛下,奴才的人亲耳听见她承认自己的身份,还从她包裹中搜到一枚玉佩,再根据她右臂上的刀伤判断是前朝公主本人。”
韦策点点头,心下明白几分,右臂的刀伤八成是为避免官兵查验胎记故意留下的,以刀伤掩盖胎记顺便避开检查,算盘打得倒挺美,也难怪她能躲藏许久不被发觉。
“你所说的玉佩是何物?”
洪福儿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饰呈到御前,韦策接过后验看一番总觉得眼熟,他思索片刻,又盯着玉佩看了好半晌,突然长叹一声。
那暖玉分明是前朝皇后自百越嫁到南都随身佩戴的贴身信物,传女不传男,先皇后去后他还曾翻看过她的遗物,并没瞧见这块玉佩……
“确是邵悦小儿无疑。”韦策神色微闪,又道:“可有在她身上搜出其它物件或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他一直在找传闻中那块令牌,但不能对洪福儿说得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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