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诡谲的宫墙内,选秀如期进行,再过一月就到清明前夕,届时皇帝携宗族、嫔妃行祭祖事宜,司天鉴和礼部又得一阵忙活。
盯梢的人说,陈越从宫里回内侍府途经假山摔了一跤,灰头土脸的,这事传到李原木耳畔时他不乏幸灾乐祸,加之陈家一案告一段落以及皇帝的态度,陈越的可疑之处变得不那么重要,内侍府便放松了对他的防备,因此李原木倒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陈越一身泥巴回内侍府洗了个澡,脑海中盘旋着今日之事,貌丑的“小公主”被视为灾厄,人人避之不及,更被韦策丢弃在犄角旮旯中无人问津,为今之策是让她变得“有价值”起来,等她长大些便让她进入皇帝的视野,为她所用。
而据她所知,在宫里流传着“小公主”早产的另一种说法……
陈越自内侍府进宫以来,不论告发陈家这件事对韦策何等有益,不论韦策是赦他无罪还是重重有赏,他卖主求荣的恶仆形象已经板上钉钉,因此无论他再如何巧舌如簧,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大义”而出卖主子,在他们的第一印象中已将他定义为狼心狗肺的不可信任之辈,今日他能卖了陈家,明日便能卖了自己。
她身处宫闱势单力薄,进凝碧宫给贵妃掌灯非但没让她觉得走上复仇捷径,处境反而更加艰难,如履薄冰。
像洪福儿、柳音音之流能久居深宫屹立不倒,大多心机深沉,惯会揣摩人心,或表现得忠诚,一心一意侍奉主上,或用那逢迎谄媚之法逗得恩主开心。
这些人一惯以自我利益为优先,对他的刻板印象也注定他们不会轻易信任他,更不会将他视为自己人,一旦既得利益受损或遭遇人身安全,他便会被毫不犹豫推出去当替罪羔羊。
而这些潜在的危机,单靠封旭安插在皇宫里的耳目还不足以让他有底气行自己所为,也因此,如若他不抓紧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如若他不想尽办法在这日渐合紧的夹缝里艰难求存,撑出一片天地,他将被这黑暗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吞噬,更别谈复仇大计。
而像“小公主”这样稍加打磨便能杀进棋盘的棋子,不妨再多一点,他有的是耐心好好搜寻,届时万仞在手,即便最终无法博取他们的信任被推出去,在彻底撕破脸时他也能有底气与之对抗。
何况,“小公主”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吗?
快到未时,陈越一觉睡醒精神奕奕,被李原木叫到洪福儿书房中。
李原木看上去心情很好,怎么说呢,陈越觉得他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人,若说洪福儿喜怒不形于色,那么李原木的喜怒就都表现在脸上,初见时陈越不明白洪福儿为何要找这么个看上去毫无心机的小太监当他干儿子,在宫里待了些时日却明白些许。
洪福儿孤苦伶仃许多年,又一大把年纪了,后半辈子的养老就寄托在干儿子身上,宫里就是个人吃人的地儿,挑选干儿子首当其冲当然得是孝顺的,不会脱离自己掌控的,若是挑选出来的人心思过重,他的后半辈子非但没有保障,那人会不会踩着他的尸骨上位也未可知。
而李原木其人虽然毛病多,但贵在孝心可嘉,办事又手脚麻利。人无完人,能做到上述两点已经不错,至于缺点也可慢慢教导纠正,因此难怪洪福儿会选他。
昨日李原木赚得盆满钵满,这会儿自然高兴,先是贵妃派人献上几张银票,旁敲侧击打听陈家一案的进展,他再贪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透露,几句话搪塞过去,银钱却照收不误,又过了一盏茶时间,贵妃的人刚走皇后就派人请他,同样塞给他几张银票,却并未打听陈家之事,只让他在洪福儿面前替长乐宫美言几句。
这一千两银票来得极快,李原木乐得找不着北,却也深谙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道理,思来想去便将两碗水端平了,打算两边一起讨好,他果断抽出五百两打算献给干爹,想了下又肉痛地加上一百两。
陈越一进屋就被叫到洪福儿跟前,洪福儿沉默地打量他半晌,还让他凑近些为他整了整衣冠,忽的道了声“恭喜”。
陈越忙道不敢。
“府库里的东西随便挑一件吧,”见陈越愈发惶惑,他道:“放心挑吧,你举报逆贼有功,这是皇上的赏赐!”
陈越感激涕零道了声“谢陛下、谢公公恩赐”后,李原木将两本账本甩到他案前,陈越装作没瞧见他眼底的愤愤不平。
李原木能不恨吗,满腔欢喜因为皇帝的赏赐化为怨怼,他为陈家这桩案子忙前忙后,又是查账又是抄家的,尚且才得皇后和贵妃几百两银子,陈越呢,不过是举报陈家就能到府库任意挑选,要知道府库哪件东西不是宝贝,那叫一个有市无价!
“明账对得上,但有几处暗账对不上,你瞧瞧吧。”洪福儿无视闹别扭的李原木,对陈越淡淡道。
陈越接过账本疑惑道:“奴才不懂看账,能帮到公公?”
李原木冷哼道:“陈家满门仅剩你一个了,你说呢?”吓得陈越手一抖,账本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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