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希雅从宰相和皇帝自己对病情的介绍中大致判断出权盈德恐怕是患了某种精神疾病或是耳疾。然而医学是十分复杂的,人体构造也是十分复杂的,尽管医学领域很多东西能相通,但总体上分门别类严格,术业有专攻。金希雅对治疗外伤很拿手,却从没有为人医过耳鼻喉。更何况这位病人是一个领袖,金希雅如果犯了什么错,定会为自己招致麻烦……
浦河的思绪飘忽不定,就像是一个在胡思乱想中快要睡着的人一样。他不再想那天在盈德皇帝面前的事情了,夏湾火车站宫廷中的一切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然而,他又不自觉地顺着那座车站本身构思起地铁系统地图来。浦河脑中的地图还不够完整,有些地方因为记忆的偏差出现了错误。在这份“冥想之图”的某处,一个浦河还不知道该衔接在何处的地方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连浦河本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几乎没人知晓的秘密:在地下某处,隐藏着冷战时期南旸共和国高层为应对核战争储备的巨量物资。哪个政权若是能找到并将这些物资合理利用起来,哪个政权就会为自己建立无可匹敌的优势。
信繁只是在父亲留下的大宗资料里找到了介绍这个秘密贮存设施的很隐晦的片段,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那扇通往被命名为“漆谷”的神秘物资贮存地点的大门,这个秘密地点就连托帕和阿托克父子也不知道。
“现在也不是去绞尽脑汁猜测这种事儿的时候。”
浦河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第一次走过这段下水道,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强烈的陌生感是在前一秒才涌现出来的,那种感觉就好似一个人突然遭遇了毫无预警的地震一样。浦河慌张地环视四周,他看看前方拐弯的道路,再看看自己来时的路。他木然了,他迷失了方向。
浦河用手抽打了自己两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又把自己的脑袋朝着水泥墙撞去——当然没有使太大的劲。在冲击带来的疼痛,疼痛又带来的短暂清醒之中,信繁迅速地在脑海里复盘地铁支线线路图以及下水网络的地图,并尽力聚焦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上。
“原来是走过了。”浦河心想。
在公须洞站做计划时,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自己构思出来了一条本不存在的路,现在他明白了此地根本没有大路能引导他前往丰原古城站,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他会抵达地表的一段沟渠中。
浦河往回走了约有两百米,他用自己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这片灰暗之地,不肯放过每一处角落,就像一只狼不让自己灵敏的嗅觉忽略猎物的行踪。最终,他的目光聚焦到了贴近地面的一处肮脏的小口,那个小口没有护栏,勉强能够容许一个人爬着通过。那就是浦河为自己找到的新出路,现在他要像一只老鼠一样行动了。
在星岛雨季降水最为充沛的时候,城市内涝的洪水有可能淹入地铁站,这就需要地铁站也配备良好的下水设施。浦河正是沿着这样一条通道爬到了丰原古城站。他为自己的准确判断感到欣喜,也为这段下水通道的设计师没有把管道设计得太过狭窄或者设计出急转弯表示感谢。虽然流经那条通道的不是带着排泄物的下水而是雨水,可浦河身上还是沾满了令人干呕的臭味。到了丰原古城站的隐蔽处,新的问题又来了——浦河根本不可能直接把盖子掀开当着全车站的人的面走出来,这毕竟是一座敌人的车站。他只能再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或许几天都不会有,届时他将渴死在逼仄的下水道里。
“可恶,在大敌当前时你居然做出这种混蛋事儿!”一个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传入了浦河耳中。当浦河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他躺在狭窄的管道里睡着了,至于睡了多久,他不得而知。
“这不是百济多多良的声音吗?他怎么又出现在丰原古城了?还是说我走错了车站?也许是幻听罢了。”浦河心想。
虽然浦河还没有完全醒盹儿,还对自己的判断有质疑,但一种熟悉的惧怕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心头。浦河不惧怕在战场上和战友们一起面对百济多多良和他的大军,却害怕在敌营中遇见“魔头”。浦河蜷缩在连翻个身都不能、抬个头都很困难的下水道里,这里也是他在丰原古城站的“安全屋”。
“把他押到那个地方去!”那个音色的声音又传来了。这一次,浦河着实听清楚了,他必须相信这就是百济多多良的声音,那家伙果然在丰原古城站!
“难道城山公园已经沦陷了吗?食人族大举进攻,多多良留在这里做什么?”浦河心想。
浦河听到了许多脚步声,证明有很多人聚集到了这附近,他只能用耳朵去判断车站里发生了什么。
“首领,大敌当前,理应让小卢在战场上戴罪立功才是,在这里处决他实属不妥。”一个并不坚定的声音传来,这也许是一位共荣军军官。
“怎么?你在质疑首领命令吗?你说话小心一点。”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并不赞同刚才那个人的意见。
“法律就是法律,即便是在最紧急的时刻,我们也不能践踏我们集团的法律,对于这种罪行有什么惩罚,首领早就已经规定清楚了。”又一个男人说。浦河心想,那个被叫做小卢或者小鲁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家看好了,这个人你们有些认识,有些可能不认识,这个人曾是星岛电视台站的优等公民,也是我们军队里的战士,名字叫做卢洺。从私人角度讲,他还有一个身份——我的侄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应该坚定不移地支持共荣主义的事业,可他却受到了腐朽思想的荼毒,被劣等女子的妖言迷惑了去,和她私通!而且是在我们面对众多敌人,正需要众志成城支持伟大事业的时候!这个男人意志如此不坚定!枉对自己的身份,对于这样的毒瘤,我们理应切除。作为你们的领袖,我必须尊重共荣理念,这种理念是高于一切私情的,所以,在这里,在你们所有人面前,我将亲自处决卢洺,以儆效尤!”
又一个人的生命被剥夺,惨遭毒手!几十年来地铁里被共荣集团杀死的人得数以万计了,他们连对待自己人都显示出了残忍的一面。浦河信繁感觉那个行刑之地就在自己的正上方,因为百济多多良的声音无比接近。对于被处决这件事儿本身,浦河已经恐惧不起来了,也愤怒不起来了。浦河没有对那个叫做卢洺的人感到过多的惋惜,还在想着百济多多良的侄子为什么会叫一个汉人的名字。的确,没人知道百济多多良究竟是哪个民族的人,看起来他似乎在树立一种自己囊括所有优等民族血统的个人设定。
枪响了,是百济多多良亲自开的枪,枪口距离侄子的后脑只有五厘米远。这个叫卢洺的人不必再受苦,也无法再享受到欢愉了,处决在一刹那结束。浦河听到人群一边议论着一边散了去,百济多多良的声音也消失了,他感到有什么液体流进了管道,流到了自己的头发上又浸湿了自己的衣服。由于长时间受到异味的刺激,浦河的鼻子闻不出来那是什么液体,当然,他根本不需要闻也不需要看就知道这是那位受刑者的热血。
浦河又一次在逼仄的管道里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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