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内,小镇灞下经历连番激烈的攻防战,交错纵横的战壕和炮弹的弹坑遍布这个不大的小镇。
屡屡战败的林登万和裘重治心急如焚,他们调集十几万军队不分昼夜猛攻遭到围困的谢天宇。源源不断到来的援军让裘重治有足够本钱实施人海战术,巷战中三比一的交换比都完全可以接受。
损失惨重的谢天宇提出进行二十四小时停火,灞下还有相当数量的居民没有撤离,他还释放了一批战俘表达诚意。林登万不好反驳这个合情合理的提议,他的对手已经插翅难逃,很有必要表现出宽容态度。
夜幕下的灞下寂静无声,受伤的士兵被同伴用担架抬进还算完好的房屋,炊事兵用缴获的敌方炊事车做菜招待战友。
谢天宇的营地里点起星星点点的篝火,他们的主帅巡视了整个阵地。一条有些渗水的战壕里,几个士兵吹奏着能撕裂肝胆的唢呐,他们组成一个混乱的乐团,演奏着家乡流行的小调。
关爱部属的谢天宇认出了吹唢呐的士兵,他过去是个被人排斥的变性人,并且动过多次手术,过度注射的激素令人无法猜出对方原来的性别。谢天宇的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从来不计较来历和出身。
看到此情此景的谢天宇对陪在身边的黄济川说道:“你们把弟兄们都叫来,我们去镇上的废弃仓库,开个音乐会。”
一个钟头以后,上千名士兵汇聚一堂,谢天宇在房梁摇摇欲坠的仓库里发表了一番演说。
不同的演讲者能把一套完全相同的说辞带给听众迥然不同的感受,一些听起来矫揉造作的豪言壮语在谢天宇口中却显得无比亲切。
“二十年前,我本来以为将以一种可悲,可笑,可叹的方式结束一生,可是没想到上天让我逃离了监狱。‘唯一帝皇’发动自我毁灭的‘削藩战争’,我与大家并肩作战,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唯一帝皇’,灭亡了他的腐败王朝,让帝国获得新生,这份荣耀就值得夸耀一生。”
谢天宇边走边发表他的演说,如同一座移动的巨山。
“我能和大家一起战斗是平生最大的荣幸,我不想轻言生死,但是现在有必要把话说明白。明天,我要求大家化整为零向北突围,赶往我们的根据地,黄济川会带领你们继续作战,拿到合适的谈判筹码。林登万想要我的项上人头,我明天会留在灞下的阵地上和敢死队为大家争取突围时间。”
仓库里的其他人无不情绪激动,他们喊道:“老谢,跟我们一起突围吧。”
谢天宇看着热泪盈眶的部下摇头说道:“我和你们仅仅战斗了几年,这是最大的遗憾,但是你们哭什么,七尺男儿能这样吗?很多人以后可能没法再见面了,但是战死沙场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大家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在帝国境内纵横一场,这不是每代人都有机会。如果我能在明日战死,我不希望大家为我流泪,战死的将士将化为历史的星辰,好过庸俗的过完一生。”
谢天宇平日里喜欢重金属音乐,他的歌单里都是类似的歌曲,今天突然想即兴创作一首曲子。有人在灞下找到一柄古代长戟,谢天宇借来这件文物挥舞起来,长戈所向,好像要劈开苍穹。
看到那些取来乐器演奏的部下,谢天宇叫道:“灞下,这个名字真好听,适合做我的英雄冢。”
谢天宇随后留下广为流传的《灞下歌,他命令一位士兵录制视频,希望在战后传到网上作为绝唱,仓库里的所有人都打着拍子应和他。
清晨的晓雾弥漫在灞下周围的农田和树林里,林登万的坦克艰难避开泥泞道路旁的沼泽,探出头来的坦克兵看到太阳将天边染成淡黄色,整片原野显得清新美丽。
涂峰军团的阵地上有南北两个炮群,一共摆着二十四门仙岩山火炮和不计其数的小型牵引火炮。登上自行火炮平台的炮兵把硕大的炮弹塞进传输链条,炮手转动转盘升高炮膛。
每门大炮的炮口都绽放出一朵火焰组成的牡丹花,万炮齐发的壮观景象鼓舞了准备投入进攻的步兵。
随后安装着火箭发射架的几十辆卡车一次性打光上面的弹药,接连不断的发射声几乎要让人变聋。一枚枚火箭组成整齐的弹雨落在谢天宇阵地上,按理来说灞下应该寸草不生了。没人料到,谢天宇的伤亡微乎其微。
灞下阵地上有一套完善的堑壕系统,这些纵横交错的战壕前后相隔两三百米,这让林登万的炮兵无法调整仰角就能打击前后两道战壕。
战壕使用木材、钢管、角钢、波纹钢板和多层板加固,内部挖好了侧壁猫耳洞、排水沟、铺设地板和储物壁龛。战壕上面覆盖沙土、草皮、多层板、原木、钢架、沙包以及伪装网。
林登万的部下挖不了如此专业的堑壕,如今的炮击只是在浪费弹药罢了。
空军继续零星出击,林登万的精确制导炸弹所剩无几。孟河命令部下利用手头一切可用的交通工具进行战斗,他首先安排一台防空雷达主动开机,吸引对方发射反辐射导弹,然后亲自骑着摩托车赶去用便携式“蜂刺”防空导弹瞄准目标。
众人头顶冒出导弹追逐的白色尾气,导弹最后和喷气式飞机撞击在一起,这架“雷电式”开始下坠,最后落在地平线下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方位升起久久不能消散的烟雾。阵地上的将士再次欢呼,他们顶住了又一轮攻势。
通过无线电得知这项战果的谢天宇对身旁众人叫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作为全军主帅的谢天宇待在灞下南方的战壕上压阵,他的满腔热血就要抛洒在此。过去的谢天宇有个怪癖,他很少攻占城市和扩张势力,反而喜欢带着为数不多的忠实部下在绝境下一次次化险为夷,不对等态势下创造奇迹才是谢天宇的标签。
远方地平线还算平静,谢天宇向那些被他蔑为蝼蚁的对手发出一声战吼,仿佛几千年的历史正看着他。这声咆哮要让天地围绕他旋转,林登万手下蝇营狗苟的奴才将被一扫而光。
同样守在一线的营长张经生叫道:“弟兄们,晨风吹动谁家鼙鼓?”
这支豪情万丈的军队化为一块礁石,他们迎接林登万海潮般的大军。裘重治为了激励部属奋勇杀敌,他许下丰厚的奖赏,击杀敌兵和摧毁装备都有高额现金奖励,日后留队的士兵会保证得到升迁,退伍后能安排工作。如果想要大学文凭,林登万会向具体学校施压,直接发放毕业证书。
重赏之下,林登万的一个团在灞下西南方的小河沟南岸蓄势待发,舟桥部队搭好浮桥后,几辆坦克摇摇晃晃开过河面。谢天宇早就猜到裘重治没有新意的战略,他命令所剩无几的炮兵把炮弹打在浮桥附近的坐标上。
周围传来的爆炸声让林登万的士兵惊恐万分,导致坦克兵把装备开进河里,只有炮管露出水面。现在每辆坦克的车组都不是原来的班子,成员大多经历过重组,不同番号的装甲部队拼凑在一起出战。
袭来的装甲集群被发射的烟雾保护,大批卡车上满载准备发起突击的步兵,但是这支大军在中途被四面八方射出的反坦克导弹阻拦。
孟河趴在战壕上用望远镜观察战况,他身旁的机枪射手突然被流弹击中,地面在爆炸中颤动。透过望远镜,孟河看见一辆敌方步兵战车发现了逼近的反坦克导弹,所以加速向东侧行驶,但是导弹还是紧追不舍,最后从中间击中步兵战车,升起一朵火焰组成的蘑菇云。
几辆开进灞下的步兵战车仅仅在埋伏圈里存在了几秒钟,侧面装甲就像报纸一样被撕裂。几乎连回收废铁的价值都没有。
谢天宇方面的一辆“刘帝一型”坦克藏在一座低矮民居背后,刚好和周围树木融为一体。公路行进的一列武装车队没有发现埋伏的对手,六辆“博济二型”步兵战车整齐驶过。坦克立即开炮射击,炮弹的气浪卷起地面上的落叶,一枚脱壳穿甲弹把一辆步兵战车淹没在黑色烟雾里,随后就是一声爆炸的巨响。
余下的步兵战车散开逃跑,机炮胡乱射击,根本就找不到对方位置。谢天宇的部下毫不犹豫开上公路,他们要在最后一战里大出风头。随着第二枚炮弹射出,林登万又损失了一辆步兵战车,里面的连长一命呜呼。
几分钟前,林登万的装甲集群还在农田里耀武扬威,发起声势惊人的冲锋,现在这些先进装备都躺在村庄内不甚宽敞的过道上。一辆被击毁的步兵战车撞倒一根电线杆,电线挂在起火的炮塔上,一名被击毙的士兵倒在路边。
上去收拾弹药的士兵发现对方的私人物品里有一本被炮弹毁坏的《永恒神朝衰亡史,看来他生前是个有文化的青年。
看到这一幕,几位谢天宇的亲兵大笑起来,有个人这样说道:“这本书非常应景,现在正是林登万帝国衰亡进行时。”
大队步兵通过集群冲锋进入镇内,灞下供销社二楼和一旁化肥站里的士兵藏在快要坍塌的墙壁背后还击,林登万的机炮在墙壁上打出几个洞出来,这就形成了射击孔。
谢天宇的士兵和墙壁保持一定距离,每过一段时间就上去开几枪。纷纷倒下的步兵误以为谢天宇麾下都是机器人,不然不会如此顽强。
灞下西南方有座简陋的水泥桥梁,下面的桥墩突然发生爆炸,正在过河的坦克和卡车被掀翻落到下方遍布乱石的河道里。缺乏运输车辆的林登万征用民用卡车运兵,一辆满载二十名士兵的蓝色卡车没有任何的遮蔽物,他们今天就葬身于此。
余下等待过河的林登万军队方寸大乱,先前过来安放炸弹的士兵埋伏在一旁民居庭院的草丛里静观其变。
谢天宇安排硕果仅存的装甲部队绕到镇外实施袭击,一辆步兵战车只有三十毫米口径的机炮,面对路上背对自己的一个坦克排。步兵战车对抗装备一百零五毫米口径火炮的“刘帝二型”坦克几乎是以卵击石,但是坦克侧后方的装甲非常薄弱,这给了车长机会。
步兵战车的炮手调整好射击距离,直接使用夜间的曳光弹开火,这样能通过炮弹落点调整射击参数。几枚带着橙红色火焰的曳光弹击打在第一辆坦克背后,坦克冒出白色烟雾,好像后面的烟雾发射器被打坏了,随后又是连续几发炮弹的射击,林登万的三辆坦克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战斗能力。余下那辆坦克属于排长,他跳出炮塔抛下战友跑掉了。
某些军事专家必然会报菜名那样列出双方所拥有的装备数据,然后表示使用步兵战车击毁坦克毫无可能,但是高昂的士气让谢天宇的猛士创造了奇迹。
最先过河的一个团断了后路,林登万对此勃然大怒,他命令南线余下的六七个团都赶去解救被围部队,谢天宇的部下抓住机会化整为零向西突围。裘重治不想多管这些逃走的敌兵,他夸下海口要夺取灞下,细枝末节并不重要。
谢天宇手下有些雇佣军,他们是来自兽人邦国的志愿者,其中有个还是某个邦的前国防部长,没人能想到今日的“大头兵”曾是昔年的“武将军”,他们都是因为敬佩谢天宇的事迹才赶过来作战,这些人将带领其余部队突围。
几十条烟雾在灞下各处盘旋而上,最后交汇在一起,笼罩整个天空。没人知道最后一个月的战斗里,林登万有将近一半的军事力量被摧毁,以致于很多人对这场收官之战讳莫如深,“猢狲”原来的称帝计划也因此难以实施。
“我看差不多了,北边的弟兄已经突围成功。”
黄济川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进谢天宇的耳朵,面颊被烟雾熏黑,满头大汗的谢天宇孤独矗立在千疮百孔的战场上,他脚底下是一个温压弹射击后留下的深坑,黄黑色的泥土就像波浪一样产生纹路,这种号称能让几十里范围内寸草不生的武器威力其实有限。
林登万的部下已经放弃所有交战守则,他们昨天投下一些释放有毒气体的炸弹,一些吸入红色烟雾的士兵开始全身发痒和发烧。
正午阳光下的灞下市镇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被摧毁的装甲车辆残骸和倾倒的墙壁,周围一切都被炮火染成焦黑。
食腐鸟类在炮火止息后回到倾斜的电线杆上,它们将在被沙土淹没的战壕里看到一群睁大眼睛注视天空的死尸,林登万派来的敢死队死伤无数,败退的士兵甚至来不及为战友收尸。余下的几十名亲兵安置着受伤的战友,谢天宇对他们叫道:“我们走吧。”
联省军队组织起下一轮进攻前,谢天宇带着他们逃往灞下西南方的一片林地,这里用草木和伪装网隐蔽着三架武装直升机和两架运输直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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