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所有人都随着韩玉琪起身,朝着突兀到来的中年男子恭敬行礼,“拜见韩相!”

韩早笑着摆了摆手,胸脯还有些远处难见的起伏,调匀呼吸,缓缓开口,“我一个老头子知道自己碍眼,但诸位俊才齐聚寒舍,老夫只打算过来与诸位饮上一杯,没曾想竟能碰上此等妙句。这首诗,是哪位俊才所写啊?”

众人沉默,韩早便看向自家女儿,这时候如果他故意猜一下是不是白云深写的,这嘲讽之效果定会拉满。

但他身为一朝宰执,又是长辈,自有体面,断不会做出这等掉份之事。

韩玉琪这才开口道:“爹爹,是芸姐姐寄来的信里所附,说是她一位名叫陈南的好友所赠,觉得不错便与孩儿分享的。”

“陈南。”韩早定了定神,“倒不曾听过,想来西凤路又出了才子啊!范芸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他旋即一伸手,一旁的仆役会意地递上酒盏。

“诸位俊才,老夫就借这妙句,赠予诸位,愿诸位,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且饮!”

“谢韩相!”

众人齐齐饮下。

看着意气风发的韩早,到这一刻,这些自命不凡的少年俊才们才明白,什么是宰执手段。

恰到时机的出场,随意的一句话,就将场上局势彻底扭转,同时把荣光都收于己身。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首诗。

但这会儿的他们,谁又还相信真的是机缘巧合呢。

韩早环顾一圈,“诸位继续,老夫失陪了。”

说完他又对韩玉琪道:“酒要适度,身为东道要看顾场中,切莫让人喝醉了。”

韩玉琪自然点头,场中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慢慢发现,白云深那张白净的脸庞上,泛起了醉酒般的红晕。

“哈哈哈哈哈!子夷兄,芸儿此番可是帮了我大忙啊!有了这一篇诗做定论,今日我韩府酒会,怎么也是近年少有的盛会了!输的那半子,如今可是赢回来了啊!”

抓准时机,去往那边定下调子,同时将这场酒会的所有收益全部搂进自己怀中的韩早心情十分舒畅。

美髯男人捋了捋胡须,“子元兄,你家里那块烂柯山石砚挺不错的,就那块吧。”

韩早一愣,“子夷兄,你在说什么?”

美髯男人白了他一眼,“诗是人家送给我家芸儿的,你拿去用了,还占下了好大名声,不得给点补偿?我这个当爹的不为自家女儿主持公道?”

“我呸!你那是替芸儿主持公道吗?”韩早毫不留情,“芸儿用得着烂柯山石砚,你送她把刀都比送这个好!”

美髯男子不为所动,悠悠道:“她这么久没来看为父,肯定想送为父些什么以表思念,我这是一举两便之事。”

韩早愕然,“你还真不愧是人中君子啊!”

美髯男子好像听不懂对方言语里的嘲讽,淡淡道:“一会儿直接给我我带走就好了,免得你还要让管事专门跑一趟。”

韩早放弃了跟这位多年老友的扯皮,毕竟这事儿他也不占理。

他拿起桌上抄着那首《行路难》的纸,又读了一遍,越读越觉得满意,过了一会儿又道:“子夷兄,你说,这黄河在何处?”

美髯男子伸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道曲线,“黄者,属土,五行之中,不正对应中原那条大河?当年我随使团出使大玄,那条大河汹涌澎湃,挟裹泥沙,其色微黄,不正应了这黄河之名?”

“那这太行又做何解?”

“太者,高、极;行者,人之步趋也,于极高处行走,直如行于屋脊之上,极西之浩大群山,皆可应之,但若是连带黄河之说一起,便只有那座大玄与大燕国境上那座高山如屋脊般挺立的高山了。”

美髯男子笑了笑,“说来奇怪,我竟觉得,这黄河比大河好听,这太行山比如今的中极山亦要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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