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刚到西北那会儿,风沙大得迷了她的眼,而比风沙更可怕的是炎热和干燥。
话本子上常说,西北游牧族,穷则归穷,民风淳朴。
实则不然,否则那儿不会调有如此多的守军,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当地人尚且自乱,何况外来者。林大疯子那会儿长的漂亮,身旁老奶娘年事已高,少不得受尽欺负,但有老有小无依无靠,受了欺辱只能忍着,只为能在那儿勉强糊个口,然,纵使如此,仍抵不过水土不服,所以到那儿没多久,林宝珠就病了。
那么又干又燥的天,不知染了当地的什么病,发起了高烧怎么也退不掉,难受得像被放在火房里烤。
林大疯子带着她四处求医,但花光了带去的所有盘缠,始终不见起色。
他们说这病只有当地族长家的药能治,但贵重得不是普通百姓家能买的起,林大疯子尤其。
不得已,老奶娘便只能试着用土方,拿被褥给林宝珠捂汗。
可是一滴汗也发出不来,林宝珠难受得直哭,哭到嗓子哑,怎么哭也哭不出一点泪来。
所以后来干脆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昏了有多久,醒来时,是在一个很软的床上。
有水声一滴一滴在耳边响,凉飕飕的,林宝珠嘴里很苦,是药的味道。
她想找林大疯子讨水喝,那种凉飕飕的水。
头一扭,看到林大疯子跟两个男人躺在她身边那张床上。
像那个雨夜一样,三人叠加着扭在一起。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林大疯子被那两个男人扭着压在最底下,一个男人在往林大疯子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另一个抓着林大疯子的手,不停往她身上撞,林大疯子被撞的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林宝珠见状哇地哭了起来。
林大疯子被人打了,被两个男人打了。
她不会说话,只能哭。
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男人看她哭了突然笑得特别开心,也把大疯子撞得更加厉害。
由始至终大疯子把脸埋在床褥上,一次也没朝林宝珠看上一眼。
第二天天亮时,林大疯子带着林宝珠回家了。
带着一大包药和一大包水果。
水果特别好吃,病好了后林宝珠吃得很高兴,却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些水灵灵的果子,老奶娘眼圈就会发红。
长大后才明白了原因,却是一口也吐不出来了。
后来林宝珠又见到了那两个男人。
他们趁着老太太不在突然闯到大疯子家里又跟她扭到了一起,但这次他们没有打过大疯子,大疯子扑到他们身上,咬掉了一个人的耳朵,咬伤了一个人的胳膊。
林宝珠看得正高兴,谁知他们从屋外叫来了很多人,把大疯子压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说她是个贼,偷了他们那儿最宝贵的药,还在他们追讨时发疯咬伤了他们。
林大疯子同他们据理力争。
可那些人嘲弄着,谩骂着,让她在赤日炎炎的街口跪了一天一夜。
自那天之后,林大疯子彻底疯癫了起来,比她来西北之前还疯。
每天追着人打,追着人骂,泼辣如雌虎,而原本如花儿般的一张脸则一天天衰败了下去。
衰败的速度如此之快。
那些人从此就没再来过。
再后来,西北闹了旱灾。
本就干旱少雨的地方,一闹旱灾,更糟了。
缺水,缺少蔬果,很多人得了林宝珠当日得的病,被高烧烧得死去活来。
林大疯子身边的老奶娘也得了。
老人得这病比小孩更难熬。
仅仅只是两三天,原本能拿着鸡毛掸子追着调皮宝珠打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浑身烧得几乎快要熬不下去时,林大疯子突然清醒了些,跑出门外说要去族长那儿求药。
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还挣扎着起来给她下跪了。
林大疯子不听,硬是跑了出去。
老太太大哭,林宝珠也跟着哭,跑远了的林大疯子听不到。
待她空着双手带着一身的伤摇摇晃晃跑回来的时候,老奶娘已经上吊了。
对,并非是大疯子在刘家村时所说,老太太死于疾病,而是上了吊。
彼时林宝珠就躺在老奶娘晃来晃去的脚底下。
看着老太太发青的脸,和林大疯子那身被鞭子抽得几乎快要不成形的衣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一根线被林宝珠用力割断时,林大疯子终于缓缓松开了咬在林宝珠肩上的牙。
她斜眼看着林宝珠,血淋淋的嘴巴微弯着,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林家的人都死了,我哥也死了,我那么好的哥哥……你说你怎么还不死呢?丧门星。”
宝珠手顿了顿,没吭声,只兀自将备在身上的绳子一圈圈往林大疯子身上绕,隐隐似乎听见走廊外有脚步声,当即小心又快速地拖着她往窗前挪:“娘,我们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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