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林宝珠是在刺向镆铘第一刀时清醒过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在自家废墟上找见林大疯子的那一刹,突然眼前一黑,脑子里随之一片空白。
那时她以为是一路颠簸导致失血过多的缘故。
遂没在意,放任自己随本能驱使,兀自昏沉了一阵。
短短片刻,耳边依稀听见林大疯子说了些什么,似与她捧在手里的那只匣子有关。
那只她幼年时见过,后来不知所踪的匣子,已然没了初见时的惊艳,被火烧得一片焦黑。
但莫名的,林宝珠忽觉得这匣子她更早时候就见过,而它原本该是纯金的。
‘金子耐火,耐水,耐腐蚀,经得住时光没有止境的流逝,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与时间并驾齐驱的东西。’
当初说这句话的人是谁?林宝珠怎么也想不起来。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诸多画面,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一道道如海市蜃楼,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倏忽而过,模糊得仿佛废墟里的灰烬。
待她不由得想看得更清楚些时,那些画面被风一吹就散了。
随即清醒了过来,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淋过,她惊骇地看着自己不知几时站在了废墟外,手握着短刀,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径直往眼前人的胸膛上用力扎去。
而那个人是镆铘……大风小说
她为什么要杀镆铘?
困惑中压根来不及细想这问题,林宝珠急于想要收手,谁知无论怎么使劲,她竟分毫驱使不了自己那条右臂。
所幸左手尚且能动,亦或者是本能使然,因此在刀尖扎入镆铘胸口前一刹,她及时抬手,用自己的左掌挡住了那把刀子。
疼痛令她更加清醒,却也更清楚地发现,她不仅控制不了自己的右手,甚至几乎整个身体,包括自己的声音,都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了。
她开不了口,所以无法让镆铘知道自己并不想这样做。
她控制不了自己动作,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刀一次失手后,从她掌心拔出,再一次往镆铘身上扎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只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控制住的偶人,随着操纵者的心意,被迫做着一切不属于自己意愿的举动,就像昨晚在锦衣卫手里被轻易左右的林大疯子……
她急得嗓子眼喷火。
可偏偏除了那只左手,她不再能让身体任何一部分听话,哪怕她用尽全力。
所以发了狠,她冷眼看着手里那把刀一次次往自己左手上扎,用尽一切所能不让那只手移动分毫,心想总比伤了别人的好。
几乎快把手掌戳烂时,是林大疯子的一声尖叫解救了她。
许是出生兵家,即便养在闺阁,林大疯子也有着一股普通女子少见的狠劲。
早先就是靠着那股狠劲她杀了人,后来又靠着那股狠劲在西北恶劣的环境中带着林宝珠生存了下来,再后来,就是此刻,她竟有胆对着那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何偃下嘴去咬。
这无异于找死的狠劲,在一次又一次令她死里逃生后,最终带着她走向绝路。
眼睁睁看着林大疯子的身体被何偃活活剖开,林宝珠觉得自己也仿佛被剖成了两半。
从未有过如此憎恨自己。
或许真的如林大疯子所言,她就是个丧门星。害了林家满门还不够,最终连林家这唯一幸存的血脉也要为自己断送。
这不值,真的不值。
若有选择,她还不如从未出生过,从未被养大过,那样起码林大疯子还能好好地活着,跟她哥哥一起活着。
想到这,她一把推开紧护着自己的镆铘,像只野兽一样地冲了过去。
冲到那个将林大疯子高高举起,并用自己尖锐如镰刀的指甲将她剖开的何偃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径直飞扑到他身上,然后像林大疯子一样用自己的牙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再将手里那把小刀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戳。
乍然吃痛,何偃惊愕了一瞬。
转眼却一声冷笑。
仿佛那几下刀子扎在身上没有任何知觉,他微微抬手,对着林宝珠五指合拢,又再张开。
随即就见林宝珠噗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身子一翻跌到了地上。
不等她挣扎站起,转瞬浑身发抖,身体僵得缩成了一团。
何偃的血跟他人一样是冰冷的,在林宝珠尝到他血腥的第一口就冻到了她的嘴。
但更冷的是突然间从她五脏六腑里爆发出的寒气。
就在刚刚她脱离了身体控制冲向何偃的一瞬,她便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彼时凭着满腔的恨意和沸腾的急躁她毫不在意,只没想到短短一瞬,伴着体内排山倒海般一阵剧痛袭来,她浑身血液突地凝住了。
僵硬和随之而来密集如针刺样的痛迅速传遍全身,让她脱力倒地,身不由己像只虾米似的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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