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须得脱了你的鞋袜才能进针。”徐一真打了声招呼。
女人好说话,知道是治病所需,尽管神情扭捏犹豫,仍然说:“好。大夫你尽管脱吧。”
徐一真脱了鞋袜。与其说是鞋袜,实际就是裹脚布,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酸臭味。
难怪女人会扭捏犹豫。要换他他也犹豫。不,他八成会拒绝。
徐一真脱了裹脚布,露出一双极恐怖的脚。
她的五根脚趾都向脚底折叠。折叠的角度极为刁钻,也因为脚趾自然的曲线存在,整个脚被拧成了一个锐角三角形。
三角形的头是大拇指。但那里已经不是大拇指,是指根。大拇指已经被掰进脚底去了。
这样一来,等于原本在上的指甲直接接触地面,并且随着走路不断磨损。磨损的后果就是,他的脚指甲已经没了,露出已经被磨得发黑发硬的血肉。
也因为这种弯曲违背了生理规律,血流不畅,整个被窝进脚底的脚趾呈现出一种死人尸僵一般的紫黑色,更是极为消瘦,几乎没有血肉,只剩骨头。
这双脚,就跟把三千年前的木乃伊的脚砍下来给安在了活人的身上。
徐一真觉得,事后他得做好几天噩梦。
定了定神,忍着不去看,徐一真专注于下针。以极快的速度找穴、下针,然后拿了裹脚布,胡乱给她盖上。
“怎么?”张长贵笑问:“第一次见?”
徐一真点头。
虽说听说过,甚至后世网络上还出现复兴小脚的歪理邪说,但他们八成没有见过真正的小脚。今儿见了,真是长了大见识了。
但实际上,回想起来女人的脚裹得并不极致,远没有到清末三寸小脚的极端。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觉得恶心。
“真是荒唐!”徐一真感叹。
张长贵摇头:“以我等医家的角度,裹脚定然是不好的。只是医家人微言轻,如何能逆天下潮流呢?”
这也算潮流?徐一真不由腹诽,心中却不得不承认。站在明初,裹脚不过刚兴起不过百多年,可不是潮流么?
社会潮流,本就不分善恶对错,只看有心无心罢了。
徐一真不过是小小针医,没能力在明初兴起一场认知革命。他只做好治病救人这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
“虽说以针法治症,水肿应该会消下去。”徐一真将注意力转回治病上来:“但怕不见得是好事。”
“不错。”张长贵表示赞同:“其他的病症,暂时被肾症水肿压下去了。等水肿消失,其他症状便会浮现出来。”
“不过治疗并不难,仍以当归四逆汤为主,加吴茱萸生姜两味药便可。”张长贵不由赞叹:“王商阳想必也是伤寒大家,所准备的药方竟极为对症。
“有保生堂帮助,制瘟便多了一份胜算了。”
然而,他们无法休息,又有更多的病人运了过来。两人仍然是按部就班,先以针灸控制病症,再以汤药治病。
但随着病人增多,其中的病症也更加复杂。
除了心、肝、脾、肺、肾这类的脏症,更有眼睛、耳朵、嘴这类本不应该有的五官病,更有女子胞、精胞、脑的病症。
总结一句话就是,全身上下五脏六腑,竟无一逃过重症。
二十个病人全部治完,天已经黑了。最早的一批病人早已喝了药,由他们家人接回去了。
来的时候是躺着,回去的时候都能站起来,让人稍感欣慰。
棚子里还有三个病人,是最后的三个,都是不足七岁的孩子。他们父母也呆在旁边。孩子,总会比大人更能牵动人心。父母更不可能毫无挂碍的回家。
更别说,这仨孩子病,并不好治。
徐一真给仨孩子扎了针,走出棚子来透气,看着满天繁星,远处点点灯火,不由轻笑一声,觉得自己还是不自量力了。
虽然一直对自己说,你不过是普通人,即便是穿越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临事还是忍不住穿越者的通病,竟真想着能抗疫制瘟了。
“张大人。你说,咱们能治得好瘟疫么?”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徐一真问。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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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于小脚的印象,来自五岁时候看我老奶奶,就是我奶奶的妈。
我五岁,我老奶奶九十七岁。然后极偶尔的,看到了她掰着腿给自己缠裹脚布。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小脚。
嗯,就是我文中描写的那样。然后,我印象中为此我做了近半年的噩梦,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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