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占着太医院院使的名分。有这名分在,之后少不得和地方官吏打交道。
这些知识便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总不能每一次搞不定都请出信符。信符请多了,便无“信”可言了。
“官吏眼中的民,是治下之民。”张长贵说:“与一县而言,是县城之内,与一府而言不过是府城之中。”
这个说法,于徐一真而言简直炸裂。
虽说似乎若是离得县城远了,在村里几年都不见得看到一个官吏,实际上不仅是明初,就算是后世,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
但要说治下之民只是县城府城中:“怎么可能?县城之外呢?府城之外呢?自生自灭?这若是皇上知道了,岂不是要震怒?”
张长贵笑问:“你以为,皇上就不知道么?”
徐一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张长贵说:“皇上自然知道,但却也无能为力。一县之地虽小,要治理完全也不容易。即便官有心,下面的吏怕也不愿。
“更别说一府之地了。至于说自生自灭,自然不是。离县城远的村子,自有保长、甲长,里长维持,更有村老从中协调。
“他们,才是县城之外,真正的掌权者,虽不为官吏,却胜似官吏。”
“那么。”张长贵看着他,笑问:“你可知这回错在哪了?”
徐一真想了想:“我不该对应天府,对两县衙役奢望太多。该通过里长和村老组织村民,许下一些好处,让他们自发地防疫抗疫。”
“不错。”张长贵鼓掌轻笑:“你懂得了这些。江北抗疫才有可能,否则此行便与民间义医没什么两样了。”
“义医?”徐一真听到一个新词。
“医者,不过是治病救人。哪里有病患便应到哪里。哪里有比瘟疫产生的病患更多呢?”张长贵说:“此种医者,明知瘟疫之地九死一生,仍义无反顾,治病救人,便是义医。”
人,大多贪生而畏死。医者也不例外。
“这种人应不会多。”徐一真猜测。
张长贵一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徐一真突然想到:“李中和,难道不知道找里长村老,发动村民么?”
“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张长贵不以为意:“但即便他不做,也没人说他什么。毕竟,制瘟抗疫本就是不是他的职责,而是我们。”
徐一真想到,刚开始时候,是里长走街串巷的敲锣,村民才从家里出来,走去村头的。
李中和显然知道村里里长和村老的作用。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何把它用在抗疫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者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他心中虽有不甘、不忿,却果然也说不得他什么。
“到了江北,”张长贵说:“我须得先放着地方上疫情不管,先解决县城、府城的疫情。”
刚说可以借助里长、村老发动村民抗疫,这就又说要放着村里疫情不管,先解决县城、府城了。
徐一真不解,这跟那些官吏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情势不同。”张长贵提醒:“你别忘了。江北不仅是疫情,疫情之前更有洪水。
“若单是瘟疫,我们自可以一路治过去。可叠加洪水之后,情况便复杂了。一县财政、死伤,损失,乃至瘟疫传播情况,轻重如何,都须有一个统观印象,才有的放矢。
“否则,便是瞎子摸象。虽能治好一村一地瘟疫,但对于制瘟抗疫大局却并无益处。”
徐一真不由心折,不住点头。
“治病如打仗,抗疫如战争,我们总不应该连敌人整体虚实都不知道,自身粮草供给一抹黑,就胡打一气吧。”
徐一真点点头:“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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