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是!”关三儿躬身言道:“如此大宗货物,平日间如何发卖,都难以掩人耳目,不被察觉。既然这样,不如等到明年‘元皇大典’之时,一遭运走。”
“一来,彼时州内商贾最盛,货品出入最频,这批缴获混在其中,除非有心,不然极难发现。”
“二来,朱家主的鸣泉酒坊本就设在绵山之中,经此一年,拿出些山中所产,也不如何突兀,任谁来,也挑不出个问题。”
“如此一来,这批货不就神不知鬼不觉,散出去了么……”
“呃,属下也就是一想,随口一说,具体行不行,这个,恐怕还要……”
关三儿说着说着发现不对,怎么光是自己说,对面却没了声响?
小心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家主上连同朱云松,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心中一阵发毛,关三儿嘴唇微颤。“我,我,属下……”
谁知林啸二人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哈哈哈……恭喜主上,得一良才!”朱云松抱拳贺道,转头又对关三儿笑道:“恭喜关兄弟,这黄家的买卖,非你不可!”
关三儿赶忙回礼。“朱家主是行家里手,我这是,这是布鼓雷门,露怯才对……”
林啸也是笑着连连点头,终究是自己一力提拔的人才,获了别人赞誉,自己也面上有光,心里高兴。
朱云松将头一摇,望着关三儿,正色道:“主上看人,从不会错,我朱云松看人,自认也有几分把握,关兄弟切莫自谦,失了分寸!待来时正式上任,我再与你摆上一桌,贺上一贺!”
关三儿听了此话,郑重拜了一礼。“多谢朱家主良言,到时摆酒,我必持杯敬谢,你我不醉不归!”
“好好好,哈哈哈……”朱云松放声大笑,直接答应下来。
此事说完,朱云松也知关三儿新人到任,林啸必有一番嘱咐,便和二人告了个罪,先走一步,待日后有瑕再说。
这边林啸又嘱咐几句,便由关三儿送着,下了山巅崖坪。
待到关三儿返回,来到石亭近处,望着林啸,“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头磕入尘埃。
“多谢主上,提携之恩!”
林啸望着眼前之人,轻轻摇头。
“谢我,却也不必谢我,你若不行,任我如何扶你,却也扶不起来。”
话到此处,又是一问。
“关三儿,还记得当日认主,我叫你好自为之时,说了什么么?”
关三儿直起上身,将头狠狠一点。“记得,主上叫我,往后三思而行,想想我娘,想想主上,想想过往之事……”
“没错。”林啸语重心长道:“我还是那句话,自己脚下路自己走出来的,莫叫我后悔!”
“是!属下定然铭记于心,绝不会忘!”关三儿坚声道。
“行了,起来说话!”
“是!”
待到关三儿站起身来,林啸又道:“黄家买卖,几家各有人手涉足其中,你这掌舵的需多分小心,多分谨慎,若有难解之处,去问朱云松便好,若还有疑难,便来银杏山找我。”
“是,主上放心。”关三儿答应道:“主上把路铺到这地步,我关三儿若还走不明白,走不顺当,不如一刀抹了脖子了事,省了拖人后腿,平添累赘。”
“嗯。”林啸微微颌首,“其次,所选之人,切记底子干净,忠心耿耿,别平白落人把柄,背后被捅了刀子,还不自知,先从自己亲族之中,好好找找吧。”
“是,属下明白了。”
关三儿立刻明白了林啸之意,这是暗示自己壮大家族,缓缓图之,也成那南山一姓。
可心中兴奋归兴奋,面上却露出丝丝难色,尴尬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呃,启禀主上,属下,属下到亲族找人,却也困难。”
“困难?”林啸好奇,“这有何困难?你本是南山坐地户,难道还没亲族不成?”
“恐怕,恐怕没有……”
“你兄弟姐妹,嫡亲手足呢?”
“属下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姐妹早已嫁人……”
“你叔伯大爷,堂兄堂弟呢?”
“属下烂赌,早绝了往来……”
“你老婆呢!”
“跑,跑了……”
“孩子呢!”
“没,没来得及生……”
“你娘,不对,你大爷的——!”
“啊?”
关三儿闻言一愣,刚一抬头,发现厅中人影一晃,自家主上瞬间飞到身前,抬腿便是一脚!
“砰——!”
“哎呦……”关三儿一个趔趄,大腿吃痛。
林啸闪身,立在一丈开外,这一脚当然没用上真元之力。
“你怎么不躲!”
“主上要打,属下,属下不敢躲……”
林啸登时无语,额角发颤,飞身又是一脚。
“没老婆就去找!没孩子就去生!你要连生都不会,老子不如现在就将你阉了,反正留着那话儿也是无用!”
“啊!”关三儿惊叫一声,纵身往后,躲了两三丈远,方才站住。
“你怎么又躲了!”林啸爆喝一声。
“呃……主上要杀,属下绝无二话,可要阉,属下,属下往后几十年,可太惨了……”
林啸以手扶额,眉心隐隐作痛。
“滚过来!”
“是,是……”
可没关三儿等来到近前,便见两个物件朝自己飞了过来,赶忙伸手接住,再看时,发现竟是一只白瓷小瓶,和一本经册。
“这是……”
“一瓶‘洗骨丹’,一部《金阳锻身功》,应够你炼气入门之用了。”
“主,主上……”关三儿望着眼前这道身影,鼻子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登时眼圈一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林啸的声音很轻,平静却认真。
“你入道太晚,旁骛太多,再练内家运气入门,已是得不偿失,图走弯路,不如就练外功体术吧……”
“你我相识一场,认作主仆,便是缘分。”
“然,问道者孤身而行,十之八九。”
“你我终究难以一路走到最后,到底相伴多久,却是天意了……”
关三儿听着,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双手捧着那两个物件,就像是捧着世间最宝贵的东西,甚至比他的命还来得重要。
林啸一笑,在他肩头一拍。“莫做小儿女状!快止了,我这还有事,要你去做!”
关三儿不停点头,提了袖子在面上一抹,便觉一纸字笺,轻轻落在手捧两物之上。
没等发问,便听林啸言道:“将此笺放到十里坡破庙,残碑之下,去吧。”
关三儿躬身拜下。“是!属下领命!”
银杏山上,两道身影,再未多言。
…………
字笺上写了什么,关三儿根本不关心,他只知道,主上说的,必须做到。
过了几日,南山城中却又发生了一起泼天大案。
王家上下四十六口,连同家主王意淳,满门被杀。
有流言风传,此事恐与贴身护卫迟煜有关,疑似王意淳因着自家产业被封,在府内大动肝火,迁怒他人,引得前者忍无可忍,故而痛下杀手。
此事由内宅婆子小厮传出,应无疑处。
再结合之前“元皇大典”之上,王意淳一副恶主嘴脸,仙门中人自然信了八分,不疑有他,全当自己取死,怨不得别人。
可那护卫迟煜,当夜便已无踪无影,又去哪里寻来?
事到主事倪敬这边,因着王家公然退出外门,韩朱两家都可作证,如今遭此横祸,又哪有人再去理会。
眼见处置无着,胤州守牧便只能一纸文书,报与都城安武松风堂,另行抓捕去了。
按下其中种种不表。
当林啸拿到这一纸情报之时,却还在山巅石亭中喝茶养伤。
信手一弹,这页素白字笺乍起一团真火,将其瞬间烧成一缕飞灰,随风飘散。
盏中茶汤正鲜,浅尝一口,极目山外。
此时天光落下,四月当时,正是朱樱青豆,绿草白雁,水满船头处,暖风嫣然。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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