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亮月光。
步月龄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 那柄雪白色的长剑已经削下了三根发, 像一根冻好了的冰棱, 大抵比秃驴的脑壳儿还要亮几分。
旁边的树叶朔朔打过。
昏暗剪影间, 那抹霁蓝沉默地被风摇曳了一丝。
青年的酒意霎时醒了,脖颈间的剑意冰凉,像一条雪藏了多年的蛇,甚至带着微微的刺痛。
他抬起头, 那名雪白的剑客正垂过脸望着他, 眼角眉梢, 都似冷花, 衬着天边的月都冰了两分。
凉如水。
步月龄便模模糊糊地想起,天下之中,有一位绝世的剑客。
相、折、棠。
“你——”
他侧过脸,白衣飒飒,音容飘渺。
“你当你是谁,凭什么离我这么近?”
他这话说的疏离得很。
是, 他当他是谁, 怎么敢离他这么近?
步月龄剩下的酒气也全醒了, 他望着脖颈旁的剑, 手指下意识抚上旁边粗糙的树皮, 凹凸不平如人心。
他原本眯着的眼睛张大了,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衣,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半晌, 他垂下头,旁边一缕黑发顺着他的发鬓落下来。
“……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相易耳畔其实有些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他蹙眉,眼神瞥到了旁边。
“你喝酒了?”
步月龄脑子有些嗡嗡作响,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相易手腕微动,长剑玩物似的被他摆弄来去,贴着那青年舞了一个来回。
毛被削了几根儿,步月龄愣是眉毛也没动一下,直直地望着他。
他眼窝深,眉峰长,睫又密,眼底泊了一水的青,汪汪地亮,快亮出声儿来了。
相易“啧”了一声,嗓子又柔下来——却不是那种温柔的“柔”,是那种猫抓耗子的柔。
他嗓子怪冷淡的,又带着一点点的哑,怪酥人的漫不经心。
“你——真当我宠你啊。”
得寸进尺的小畜生,是当我不会对你动手?
步月龄听完这句话想了想,还真点了点头。
相易,“……”
相易自个儿回忆琢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真的对这小兔崽子太好了,他俩之间都整成这样了还底气十足得很。
他也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生气,顿了顿又恍惚间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霁蓝长衫的青年神色还不太灵清,“……啊?”
相易蹙眉,有些不耐烦“你还知不知道我是谁了?”
步月龄望着他的剑,有些恍惚,“相……折棠。”
相易淡淡地“哦”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忽地剑尖儿一转,步月龄一愣,那冰凉的剑尖儿贴脖颈顺上了他的下巴,缓缓地就着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这实在是个,有些傲慢轻佻的动作。
那剑尖儿凉得很,贴得步月龄耳根都起了鸡皮疙瘩,又有些发热。
但听白衣剑客冷声道。
“看着我。”
霁蓝长衫的青年心脏猛地起跳,水月之间,树叶罅隙,映出对面人的脸,白如昼,影如墨……煌煌不可详记。
步月龄也不知道真的,最后目光都聚在了他的嘴唇上。
也许是月色太亮,衬得他的嘴唇红得过分,又不是那种死死的血红,那红是透的,点了花,又沁了水,比胭脂还胭脂,千年的狐妖都没这么惑人。
……他眼角抽了一下,盯着这嘴唇失了神。
见他失神,相易又道了一声。
“看着我——”
步月龄声音发了一点颤,抬起棱角分明的脸,直直地看着他。
“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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