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只是她们。

大清早,王承舟刚爬起来,大门外就响起郭明月娇媚的声音。这妮子也不知道吃没吃饭,顶着薄雾一路从郭家庄过来,额头上的刘海儿都湿透了,说话的时候檀口中喷着热气儿,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师父!”

这丫头瞅见她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得意道:

“俺娘不在家,可让我逮着机会来找你学习了。”

“今天早上她刚走,我就悄悄溜出来了。”

“嘿嘿,我机不机智?”

见她伴着一道香风扑上来,王承舟微微往后躲了躲,诧异道:“你娘不在家?她干啥去了?她不是不用去挖河了吗?”

“哼!”

一说起这个,郭明月就来气,皱了皱挺巧的鼻子,撇着嘴道:

“她不去挖河还能干啥?”

“真是气死我了!”

“我心疼她,不想让她跟着一帮子老爷们儿去受罪,可她一点都不识好人心。说什么……哎,反正她就是不愿意花那个钱。你说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人?”

王承舟微微点头。以为是郭陈氏心疼钱,跟父亲王红河一样,甘愿受点累也不愿意在家里歇着,便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老一辈的人都十分仔细,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而且五块钱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不舍得也是正常。

见她过来,李玉珠原本很高兴,可后面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变得纠结起来,擦着围裙,小声喊了一句,“明月,过来。”

“嘿嘿。”

郭明月连忙跑了过去,拢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咧着嘴傻笑,“娘,啥事儿?”

“那个……你师父要考大学的事儿你知道吧?”

“啊?师父要考大学?啥时候的事儿?”

“这……这不是高考恢复的消息下来了嘛,他打小就喜欢看书,这么好的底子,不能浪费了不是?”

“哇!那我以后就是大学生的徒弟了?师父,你好厉害!”

“不……不是,那个,明月,考大学可不简单,需要认真学习。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就跟我一样,想要学到真正的医术,就得时时刻刻接受师父的教诲才行。”

……

李玉珠一阵头大,无奈的咂了下嘴,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心说:

这妮子的神经可真是大条。自己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承舟要考大学,要认真学习,不能受外人打扰,她怎么就听不明白?

可看着她满脸阳光,起得那么早,大老远的从家里赶过来,又实在不忍心说出让她走的话,可真是愁人!

王承舟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憋着笑,站在一旁装傻。

心说:

自己这傻徒弟来的可真是时候。刚才还在犯愁找什么借口推掉学习,现在这不就有了?人家郭明月大老远来一趟,可不得认真教授教授嘛。

不过,片刻之后,母子俩就都释然了。再也不用忧心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事情,因为眨眼间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听着耳边的吵嚷,李玉珠同志是彻底死心了。

因为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儿跟商量好了似的,吃过早饭就一股脑的涌到家里,让王承舟传授她们炮制药材来了。

为了让老少爷们儿支持王南舟和王彩云的婚事,在地里耩麦子的时候他确实做过这样的承诺。现在这帮子小娘们儿受了刺激,艳羡知青们都可以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学习,她们自然要找他来凑热闹了。

对于此事,李玉珠和王红河躲在角落里,看得一阵头大。甚至都有点恼恨自己儿子这劳什子卫生员的身份了。大好的光阴不能拿来学习,准备考大学,反而跟一帮子小娘们儿混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儿?

可王承舟却满眼放光,一阵欣喜。

不是他喜欢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主要是昨晚上刚想到酿造“延寿酒”和“屠苏酒”的事情,今天这免费的苦力就送上门了。

当初为了阻止毁林开荒,王承舟可是收了很多松脂和柏实上来,怕是各自都有上千斤。

之前王承舟陪着家人炮制了一批,可事务繁忙,又只有他们几个人,根本就没处理多少,余下的九成还在屋子里堆着呢。

更何况白松脂炮制起来极为麻烦,炒柏子仁也是个精细活儿,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可不就是送上门的好劳力吗?

当然,为了掩饰自己发黑了的一颗心,王承舟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甚至专门找来了一面小黑板,跟坐得满院子的小娘们儿认真讲解了一下何为中草药的炮制。

炮制是一个中医药专有名词,是指通过修制、火制、水制、水火共制和其它制法来处理生药,以纠正药物偏性、便于储藏使用、便于定向用药,而形成的草药处理之法。

经过数千年的流传和总结,形成各种各样的炮制之法。

比如:水飞、镑片、炒制、酒蒸、煅碳……足有二十几种。

这些东西纷繁复杂,在外行人看来似乎是脱裤子放屁,根本没有必要。可只有懂得用药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区别。

就拿半夏来说:

生半夏毒性较大,一般为外用,外敷以消除瘿瘤、治疗癣痒、平复痈肿。

姜半夏毒性已减,生姜可制半夏之毒,两者属于相畏配对,制其所短,展其所功,能更好的发挥和胃降逆的作用。

法半夏是通过甘草、石灰液浸泡得来,可以降低其本身具有的燥性,取其清痰化饮、理脾和胃之功效。

同样都是半夏,就应为炮制方式不同,就能对应不同的病症。

当然,炮制可是门大学问。古时候,一个人想要入门,需得从学徒开始,跟着老师傅干上个三五年,才能大致得其一点传授。想要完全掌握,非日积月累不可。

王承舟可没那个闲工夫一样一样的教她们,只要让她们心里有一个概念,知道这其实是一门非常了不得的技艺就行。她们心中有了敬畏,学起来才会更加起劲儿。

果不其然,了解到炮制之法在古时候是一种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之后,一帮子小娘们儿眼睛里都泛起了光。

要知道,在农村,“饥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句话可是深入人心。那时候乡下靠天吃饭,遇上大灾之年,地里颗粒无收,想活命可是十分艰难的。

可若是有一件技艺傍身,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香饽饽。不说能够多富贵,起码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早些年谁家小子要是成了一个修鞋匠的学徒,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于是,当王承舟提出要教她们炮制白松脂和柏子仁之法的时候,这些小娘们儿一个比一个起劲儿,好像凭空长出了许多力气,上百斤的麻袋都提得动了。

王爱朵坐在堂屋,趴在小板凳上,瞅得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哥到底使了什么魅女之术,这些个向来心高气傲的姑奶奶们,怎么跟吃了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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