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试的排名榜就贴在一进校门的地方,一个月更新一次。她的名字总是出现在榜单的前几位。老师们走过时都拍着她的肩膀,鼓励她好好努力,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成为山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一转眼,她又到了绿城。

在人力市场,她穿着脏兮兮的工服,剔着短发,跟一群男人抢一个日结工的岗位。在一片拥挤推搡和咒骂中,她没能抢到。看着他们挤进招工的车里,她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身边头发花白的大叔却告诉她,小伙子,别在这里待久了,人会废的。

再转眼,她骑上了三轮摩托,走街串巷地送货。烈日将她脖子后面的皮晒得爆裂。快递制服上,是一层叠一层白花花的盐渍。当然,与之对应的,还有工资条上不断上涨的数字。

一晃,又来到云初发下项目奖金的那天。

云初拉着她去商场,两人各买了一身漂亮衣服。然后她们去了大酒店吃海鲜自助餐。不想,她的“中原肠胃”受不了“生猛海鲜”,吃到一半就拉肚子了。但云初说没事,多吃几回就好了。

不,这不是梦境。

这是她真实的人生经历。她吃过苦,受过罪,也体验过“好日子”。她喜欢能够用自己的力量掌控的人生。只要努力,生活就能一点点变得更好。

所以,她绝不认命。

母亲说得对,她的路不在这儿,她一定要离开。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没关系,她豁得出去。

她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透了,雨也停了。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屋里的人应该都睡了。

不知道是睡眠和药物起了作用,还是意志力战胜了病痛,身体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也有了一点力气。

她爬起来,忍着痛下了地。晃晃荡荡走到了桌子旁。

桌上放着一碗水,是南丫留给她的。她的胳膊使不上劲,哆嗦着端起碗来,两口喝干了水,然后把碗扔在了地上。

瓷器的碎裂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借着月光,她用手扒拉着地上的碎瓷片,从里面挑了一片比较锋利的,拿起来,对准了自己手腕。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牙,用力划了下去……

她曾经在网上看过科普:

人的手腕上,靠近表皮的血管是静脉血管,静脉受伤也会流不少血,但是在危及生命之前就能自动止住。而动脉血管在更深的地方,不容易被划断。要不划断动脉,就不会危及生命。

这叫兵行险招。

她清楚爹的算盘——把她打成这样,固然是有惩罚的成分。但主要目的是让她跑不了。把她关在小屋里慢慢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到办喜事的时候了。

于是她索性豁出去,直接“自杀”,不信他们不把她送医院。此刻,云初和寒生一定在镇上,只要到了镇上,她就能跑。

可是,她错误地估计了一点:

人在极度亢奋和紧张的状态下,是无法准确控制力量的。再加上她胳膊受伤,更加控制不好力度,而且,那块碎瓷片也过于锋利了——

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疼,血,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皮肤的张力让手腕瞬间裂开一个大口子,被切断的皮肤翻了起来,露出里面的肌肉和筋膜组织,在黑暗中呈现出可怕的深红色。

血很快流了一地。

她吓坏了。连忙紧紧攥住伤口,试图将伤口合拢。然而血又再次从指缝里冒出来。

脑袋顿时混乱一片,被死亡的恐惧占据。不知道是失血,还是惊慌的缘故,她开始感到胸闷,眩晕。

不行,不能这样。

她连忙一把拉开了灯,然后灭掉,再拉开,又灭掉,如此往复三次。这是她跟妹妹约定的暗号。

然而,几分钟过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暗号。

还是没有动静。

坏了,这丫头大概是忍不住困,睡着了。

眩晕感越来越重,乏力和困倦也涌了上来,南枝感觉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她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的集中起精神,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再次坠入梦境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嘈杂,夹杂着南丫惊天动地的哭喊。

这小丫头,终于还是看到暗号了。

南枝缓缓闭上了眼,她觉得太累了。

寒生刚睡着,就被一通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睁眼看清来电是表哥,不知为何,心忽然“咚咚”地跳起来。按下接通键,下一刻,表哥急切地声音响起:

快来医院,南枝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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