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功夫里,总要聊天的。
南枝脑子机灵,嘴也甜,又在大城市待过,知道的新鲜事儿多。每一个给她帮忙的长辈都被她连哄带逗乐呵呵的,也都特别愿意跟她聊天。
从这些长辈们的口里,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把过去的事儿打听得八九不离。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支地质勘探队在南家村附近的山上发现了铜矿资源。
其实铜山县这个地方,几百年以前就是铜矿的产区。而铜这种金属,自古往今都属于十分抢手的资源。很快,山上开始建立矿区,镇上也准备建立选矿厂和有色金属冶炼厂。
这下,原本的荒山一下子变成了宝山。连带着整个小镇都成了让人羡慕的好地方。
为了矿区运输方便,县里甚至给拨款,修建了一条可以开汽车的盘山公路。替代了原先需要翻山越岭的小土路。这在当时,绝对是独一份的大手笔。
当然,下这么大的手笔,也是要有对等回报的。
矿业单位先后给镇上盖起了医院和技术学校,而且村里也跟矿上签了协议。因为矿区占用了村里的土地,所以相应的,必须从村里招收一部分年轻人,教给他们技术,安排他们在矿上工作。
彼时的南家村,人口众多。而这里面,又大部分都是南家本家的人。他们便理所当然地有了权利。从一开始的修路建厂,一直到后面开矿,十几年的功夫,许多的重要岗位上都有了南家族人的身影。
到了九十年代,南家村但凡年轻力壮的,不论男女,都干着和矿山相关的工作。领着一份儿很不错的工资。而小镇上也因为工厂的建立,涌来的大批外来人员,而变得红火,兴旺起来。
在矿上干活,工作量是直接跟奖金挂钩的。所以,其它外姓的人想要多赚点钱,或者找个安全稳妥点的工种,都得讨好南家人才行。
那二十几年,几乎是南家村人最辉煌的时光。家里有地,矿上还有一份工资,他们沉浸在经济和地位带来的双重优越感中。完全看不到危机。
修盘山公路和建厂房,几乎推光了附近山头上的树。矿坑挖穿了山体,一些小山头底下被挖得像蚁穴一样。冶炼厂排出的废水直接就流进河道里。
好景不长。很快,报应开始接二连三地来了。
先是水土流失导致的山体滑坡,洪涝,一年比一年严重。之后,镇上又爆出了土壤和水源污染,因此导致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受害者家属联合起来不断上告,索要赔偿。
最终,在九十年代末,冶炼厂和矿区先后停产,关闭。
不过据说,矿区关闭的真正原因是经营不善。
那个时候人们发现,原先探查的储量不准确,矿藏比预想的要小得多。经历了十几年的开采之后,已经到了尾声。矿石质量越来越差,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亏损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那段时间,矿上连工资都快要发不出来了。
可是房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矿区关停的前夕,大家伙人心惶惶的时候,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当时矿区的经理卖掉了一批尾矿石和矿砂,然后,竟然卷了这笔钱跑得没影了。
就在经理卷款跑路的同时,矿上出了安全事故,直接造成了三十多个工人死亡的惨剧。
之后,矿区关停,工厂废弃,那些外来的人很快都走光了。
再后来,连本地人都走光了。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有工作,领工资的日子。不愿意过以前的穷日子,更不想再回去种地,于是便纷纷背井离乡去打工。
曾经红火一时的小镇也就此萧条下来了。
听着长辈们的唏嘘。南枝心里也跟着叹气。
开矿造成的后果一直延伸到了现在。
严重的水土流失,已经让山上的土地沙化,很多山头上也至今也长不出一棵高大的树。每年的山体滑坡,河道堵塞更是家常便饭。土壤污染也没有完全消除,镇子上饮用水一直需要靠山里的水库来供给,每到干旱季节就会限水。
为了短短二十几年的红火,付出漫长的代价。也不知道人们是否有过后悔。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问清楚了该问的事情——
当年在矿上,她爹,小叔,以及当时眼还没受伤的大伯南茂,都在一个工段里。而且她爹那时候还是工长,小叔是安全员。他们几个人关系很好,上工一起干活,下了工就凑到一处喝酒。
另外,据长辈们的回忆,当时还有个隔壁村的小伙子,也整天跟在几人的屁股后面混。
后来,工厂和矿区关停之后,大家都去了外地打工。只有大伯南茂因为那时眼睛受了伤,留在了村里。
原来他的眼是在那时候瞎的。
南枝把这些打听到的消息汇总给了云初和寒生。而就在这时,又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出现了。警方公布了那具残缺白骨的身份。
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结果——
死者竟然是当年人们口中那个“卷款私逃”的矿场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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