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汽车的后备厢被打开时，浑身赤裸的陈岚就躺在里面，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脖子上也挂着一块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23：32：01”。就在停车场入口的右方，干警们看到一块竖立的广告牌，牌上是一瓶巨大的、立体外凸的可乐瓶，据当地人介绍，这个广告牌立起来不到三个月，当地人都管它叫“大可乐”。停车场是本地村民管理的，极其简陋，就在入口处拉起一条绳子，两个村民坐在入口边的凳子上收钱，仅此而已，没有监控设备，连这辆车子具体什么时候停进停车场的，他们都回答不上。

陈岚的尸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死者的处女膜新近破裂，有受到性侵的迹象，但她的体内也没有精液残留，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均非致命。死者死于脱水，死亡时间在被发现前四十八小时左右。结论就是，死者陈岚在被绑架前还是处女，而且是被闷在后备厢活活渴死的。

陈岚的死亡也让案件的性质起了变化，由原来的连环强奸案升级成了连环强奸杀人案，而且案件性质非常恶劣，作为专案组组长的谢明压力陡然大增，也就是这个时候谢明将新人黄宇调入了专案组。

黄宇加入专案组后，幸运女神并没有继续眷顾他，他和专案组的其他同仁一样，陷入了泥沼，停滞不前。刚在第一次案件中累积的一点点成就感，很快就被新的压力磨蚀得荡然无存。

让所有成员的处境雪上加霜的是，七月十三号，第三封标题为“找到她”的邮件又发过来了。图片上女子的身份很快被确认，被绑者叫徐亚美，二十七岁，是一名互联网公司的设计师。图片上徐亚美侧身躺在地上，手脚同样被透明胶带绑住，她的胴体以腰臀为顶点摆成一个钝角，双腿竖直向下，躯干斜向前方，双手紧贴在背后。图片正下方的中间是一双出现一半的白色运动鞋，从图片拍摄的角度看，这无疑就是拍照人的双脚。

新收到的邮件让已经疲惫不堪的专案组又紧张起来，如果不能快速破解凶犯留下的谜题，徐亚美就可能重蹈陈岚的覆辙，人命关天，刻不容缓。谢明将专案组分成两个小组，两班倒，每班十二个小时，以保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能响应案情的最新进展。

专案组一开始就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应该从鞋入手；一种认为应从徐亚美身体摆出的姿势入手。第二种意见很快占了上风，大部分人认为鞋是凶犯的，按之前的做法，凶犯来信是想让警方去找受害者，而不是暴露自己的行踪，同时半双鞋的图片也很难和一个地点相关联。黄宇也认同第二种意见，他的理由简单明了，如果焦点在鞋上，凶犯就没有必要费精力把徐亚美摆成那样一个特别的姿势。

时间过得飞快，三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专案组连一个可能的地点都没能推断出来。黄宇负责值夜班，一晚上盯着图片思索，让他额头酸痛、神情恍惚。当东方吐露白晨光微露时，他爬上楼顶，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三江市警察局的新楼有十六层，尽管这在三江市算不上高楼，但新楼靠近老城区的中心，在一片淡淡的晨霭中可以看到中心广场晨练的人们，广场边的钟楼正指向七点整，很快就会有当当当的钟声响起。突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黄宇的脑中闪过，他急匆匆跑回办公室，翻查起资料来……

早上八点是夜班组的下班时间，黄宇犹豫着是否要把自己的新想法向谢明说明。最终他并没有说，一来是自己的想法有点天马行空，二来自己毕竟是新人，他没有足够的自信，要是错了，还可能给同事留下一个自负喜功的印象。他决定自己先去一探究竟。

下班后，黄宇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前往三江市东南郊的三江市第一农机厂。农机厂建于上世纪50年代，曾是三江市的重点工业企业，可随着社会发展这家老国企从经营管理到技术创新都跟不上时代，终于在90年代末，工厂正式关闭。现在的农机厂已被废弃多年，一派破旧衰朽、杂草丛生的景象。黄宇开车进入厂区，虽然早晨的太阳已洒下明亮的光芒，整个厂区还是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车轮压过路面的声响，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鸟儿清脆的鸣叫。他开着车，在偌大的老厂区内缓缓周游。当他在老厂房的墙边看到一辆银色的大众高尔夫时，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我猜对了……”他在心里默念道。

黄宇跳下车，快步跑到大众车前。车没上锁，前门微开。他走到后备厢旁，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后备厢按钮，后备厢徐徐打开，徐亚美蜷缩在厢中，身体还在不停发抖……

当黄宇在顶楼看到钟楼时，他对图片的一个疑问好像有了答案。图片在他看来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图片的拍摄角度，正常用手机或是数码相机拍照，都是竖着拍，而邮件中的图片，则像是在徐亚美的上方水平往下拍，以她的腰为中心，也因为这个特别的角度，凶犯才把自己的鞋拍入画面。以这个角度来看，再加上她肢体摆出的姿态，画面就像一个时钟的表盘。如果以她的上身为时针，双腿为分针，之间的夹角差不多是135°，转换成时间就是两点半，写成数字“2：30”，而230这个数字又让黄宇觉得在哪里曾见过，于是他就上网搜索。很快他就有了结果，50年代三江市政府兴办了几家大型工业企业，在那个年代这些企业都有数字代号，而代号为“230”的企业正是已废弃的三江市第一农机厂。

徐亚美的脖子上也吊着一块电子表，她被成功营救时，时间是44小时25分钟。根据徐亚美的口述，她的遭遇和陈怡类似。凶犯一样用刀割开并扯掉她身上所有的衣物，然后对她进行多次性侵，在施暴的过程中同样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般的咆哮……

徐亚美被解救的第二天，市局局长陈百舟来到专案组，在听取了组长谢明的汇报后，他专门表扬了黄宇，但批评了专案组的工作方式“太被动”，一直处于“挨打状态”，要“主动出击”抓获犯罪分子，而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跑”。专案组成员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夜以继日，竭尽全力还是被批得灰头土脸。陈百舟走后，会场气氛沉闷，谢明主持了之后的会议，要求大家下一阶段的工作要主动出击，锁定凶犯，力争“让徐亚美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专案组的下一步工作从两辆被盗的汽车入手，推测出几条汽车可能行经的路线，又据案发时间限定时间段，对全部有监控设备的路段，一一进行历史影像排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几天的繁琐排查，终于定位了两段被盗车辆的影像，可惜影像都在夜间，不太清晰，而且凶犯驾车时戴着帽子和口罩，让本来就模糊的人像愈加难以辨认。这一目前最有希望的思路也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再次受挫却让黄宇重新思考破案方向的问题，有没有更快，更直接能定位罪犯身份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