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雪诺自哈丁塔走出,寒风和广场上的嘈杂又让他格外清醒了几分。从君临送过来的一百名囚犯如今已经成为了守夜人的新兵,他们为黑城堡带来的热闹气氛常常让琼恩有一种军团正在蒸蒸日上的错觉。但只需要将目光移到任何除了广场之外的地方,这种错觉就会迅速消散。
原本作为总司令的事务官,他就住在司令塔上属于莫尔蒙司令房间的楼下,以便能更好的为他服务。
但那晚发生的事使司令塔上的房间全都烧成了一片废墟。虽说石塔不会因此坍塌,但上半部分绝大多数的石砖都因为被火焚烧而掉落,如今是绝对没法住人了。
因此莫尔蒙司令搬去了国王塔——这座以国王为命名的高塔原本是守夜人军团为贵客特意准备的居所,但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任何一个王到此拜访过了。
至于琼恩,则被安排到了距离国王塔最近的哈丁塔。这座塔在外表看来有着严重的倾斜,也脱落了不少石块,但粗浅修缮一下后还是能住得进人的,只要人数不是太多就应该没问题。
而那一晚的事……直到许久后的现在,琼恩还是不愿去仔细回忆其中的细节。因为哪怕他不去回忆,也能从唐突前来拜访自己的噩梦中看清楚一切。
事情发生在好些天之前,也就是他和山姆威尔在鬼影森林中朝鱼梁木发誓成为守夜人的第二天。
当天上午他们和总务官叫来莫尔蒙司令与一队游骑兵前往森林里他们发现两具诡异尸体的地方。
而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两具尸体竟然是之前跟着班扬·史塔克一起在长城外失踪的游骑兵。这两个叫做奥瑟和杰佛的人现在只留下了这样脸色惨白且双手漆黑的尸体——当然,杰佛的右臂被白灵咬断,其右手掌在他们发现尸体前就已经悬浮在了伊蒙学士的醋罐里。
在仔细察看尸体的过程中,黑衣兄弟们诡异地发现除了琼恩的白灵之外,所有动物都在尽力的远离这两具尸体。
猎狗时而咆哮时而哀嚎,并用力拉扯狗链想要速速逃离。在来到这里之前,游骑兵试着让它们去记下断手的味道,结果却让整个猎狗群发了狂般的吠叫。它们在带领所有人来到这里这件事上没有做出任何贡献,所有人全赖着白灵带路。
就连一向温顺的马匹也焦躁不安,距离尸体最近的莫尔蒙司令骑着的那匹马更是在翻着白眼拉扯缰绳。在司令翻身下马去凑近尸体并将缰绳交给琼恩后,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被马儿给拉走了。无奈之下他只能牵着马后退几步让它离尸体远一点,这才能安稳地让马留在原地。
而且琼恩不会说的是,他其实在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又做了临冬城的噩梦,关于黑暗的墓窖,关于已成枯骨但却从棺材中挣扎爬出的历代北境之王……
“我不敢看”,胖胖的山姆威尔紧闭眼睛,将头高高抬起,“我实在是个胆小鬼。”
我也未必比你勇敢多少……琼恩心里默默这样想。昨晚他被噩梦吓醒后就没敢再睡,一直爬上长城顶端漫步到东方吐白。
“伊蒙学士把你看做他的眼睛,山姆。”不管怎么说,琼恩还是鼓励着自己的朋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向他传递着力量。“我们周围有十二个游骑兵,还有司令坐镇。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尽管勇敢去看吧。只要坚持看完第一眼,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事实证明琼恩的鼓励是正确且必要的。
因为就在之后莫尔蒙司令与其他游骑兵在关于:班扬的六個手下为什么只有两个死在了这、距离长城如此近为何没有游骑兵发现他们或听到他们临死前吹的猎号、杰佛被斧头砍死而奥瑟使用的武器正是一把完美符合的斧子、且这把斧子现在不见踪影、班扬手下遇袭死亡但自己仍然不知所踪……等等问题上讨论不休时,只有山姆威尔凭借他对尸体细节的观察以及自己博学的知识发现了——尸体绝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新鲜,他们的死亡时间远远超出一天。
众人按着山姆说的仔细观察一番,这才确实发现了尸体的确有着很多不合常理之处。有人则突然想到了动物们不愿靠近他们这一现象。
一名游骑兵马上在司令的吩咐下用力拉着狗链想让一只狗靠近尸体,但最终却以猎狗发狂攻击游骑兵本人并逃进林子里为结局。
所有人震惊于这反常的尸体与现象,但马上又有人指出了更加吊诡的事实——奥瑟和杰佛二人生前都不是蓝眼睛,但他们尸体的眼睛现在却如同澄净天空一般的蓝……不,绝非那么温暖,而是冰霜的蓝。
异鬼有着如同蓝色星辰一般的冰冷蓝眼,他们将尸体复活而成的尸鬼则和他们一同分享着那抹眼睛中的蓝色……北地古老而模糊的传说攀上了众人的头颅,一时间,寂静笼罩了森林。
“烧了他们吧。”有人开始小声地这么说。琼恩发现自己几乎回忆不起说这话的人是谁了,又或者他只是从来都不认识那个人。“是啊,烧了他们吧。”另外一个声音开始催促。
但莫尔蒙司令固执地摇摇头。“还不行,我得先请伊蒙师傅看看。咱们把他们带回长城去。”
有些命令下达容易,执行却难。即使是最温顺的马儿也拼死不愿与被斗篷裹起的尸首有任何接触。最后迫不得已,人们只好砍下树枝,做成粗陋的拖拉架,动身返回时,已经到了下午。
如今的琼恩对于那段回程路上的记忆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他们离开森林后在长城顶端响起的那声象征着游骑兵兄弟归来的号角声——那意味着他自己也成为了正式出过一次长城的游骑兵,即使是以事务官的身份。
余下的记忆则似乎被临冬城老奶妈给他讲过的那些恐怖传说缠绕着——异鬼骑马到来,他们浑身冰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痛恨钢铁、烈火和阳光,以及所有流淌着温热血液的生命。他们骑着惨白的死马,率领在战争中遇害的亡灵大军一路南下,横扫农村、城市和王国。他们还拿人类婴儿的肉来饲养手下的死灵仆役......
会是他们么?会是守夜人军团数千年都没有见过的宿敌么?琼恩不是学士,他不知道。
回到黑城堡后莫尔蒙司令收到了新的信件,琼恩则领命去处理好他的马以及通知其他事务官把尸体存在城堡的储藏室中。那些房间是从长城脚下的冰墙里凿出来的阴冷房间,专门用来存放肉类、谷物甚至啤酒。
等照顾好总司令的马后琼恩又给自己的坐骑吃草喝水并梳毛。结束之后他穿过广场,新兵中尚没有通过考核的男孩或男人们仍然在艾里沙爵士的咒骂和训斥声中训练着,这让琼恩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毛。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转为了微笑。
没耐心的艾里沙爵士总是觉得所有新兵都是无可救药的烂货,但从君临来的一百囚犯即将到达黑城堡,这下子他可是要被一百多个烂货给缠住了。
在看到外出归来的琼恩后,有几个熟悉他的新兵好奇地上来问他,他们在森林里发现了什么?那两个被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尸体?是谁的尸体?
但琼恩又懂什么呢?于是他只潦草应付一番后就匆忙去往国王塔。
到了莫尔蒙司令的房间,琼恩知道了国王此刻已经亲率大军出征,同时也很高兴听到艾德仍然留在君临的消息。不管怎么说,七大王国的都城总归要比战场安全多了吧。
当天剩下的时间很快流过,黑夜再次笼罩整个长城。
那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琼恩这么想。就像数千年来黑城堡中的每一个普通夜晚一样的普通。但它没有,它不甘于如此平常。
难得没有做梦的琼恩被白灵的爪子摩擦木门的声音吵醒。他其实并不是每次都做的梦都是噩梦。
有时琼恩会梦到自己像一个野兽般在冰冷的土地上奔跑,那感觉很奇怪,但却不坏。比起某些冰冷黑暗的噩梦,他更喜欢这个。
他疑惑地从床上下来,打开木门,一个白色影子顿时冲到了屋里,围着琼恩的腿转了一圈,正是白灵。
还不等琼恩蹲下来摸着它的脑袋问它发生了什么事,白狼又嗖的一下窜了出去顺着司令塔外面的楼梯很快就跑到了楼上。
“那是熊老的房间。”琼恩惊讶,不知道为什么白灵想要带着他在深夜去那里。但也迅速穿好了外衣,踏上楼梯追上了自己的狼。
然而一上到顶层他就发现了异常——司令房间外负责站岗的守夜人惨死在楼梯的木板上,脖子被拧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琼恩顿时猛吸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就抽出了长剑。同时,一阵靴子在石板上摩擦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但奇怪的是,没有人走路的姿势能让自己的靴子发出那样的声音。
抱着疑惑、紧张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琼恩紧握武器一步步走进了房门大开的房间,白灵也在他身边冲了进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阴影中的阴影,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形,身披斗篷、戴着兜帽,正朝穆尔蒙卧室的门以没有活人能做出的姿态滑曳过去......但在兜帽下面,那双眼睛却闪着冰冷的蓝芒。
白灵凌空一跃,人狼同时扑倒,却无尖叫,亦无咆哮。他们翻滚缠斗,但琼恩却因为室内完全的黑暗而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他贴墙而走,来到书桌前一把扯下厚重的窗帘,让月光涌进房间。
这下他终于看到,白灵被躺在地上的身影凌空举起,一双乌黑的手紧紧扼住了白狼的脖子。白灵又踢又扭,四肢在空中抽动,但无法脱身。
琼恩没有时间恐惧。他纵身向前,出声大喊,使尽浑身力气挥剑劈下。钢铁划过衣袖、皮肤和骨头,却不知怎的,声音很不对劲。
他看见地上的断臂,黑色的手指正在一泓月光里蠕动。白灵从另外一只手中挣脱,伸着红通通的舌头爬到一边。
戴着兜帽的人抬起他那张惨白的圆脸,琼恩毫不迟疑,举剑就砍。利剑将他的鼻子劈成两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贯穿脸颊的裂口,正好在那双有如燃烧的湛蓝星星般的眼睛下方。琼恩认得这张脸。奥瑟,他踉跄后退,诸神保佑,他死了,他死了,我明明看见他死了。
他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脚踝上,于是低头看去。只见那只断手正用五个漆黑的手指钳住他的小腿向着大腿上爬。
他全身恶寒,赶忙用剑尖把手指撬开,然后忍着恶心用手拽下那断臂,把这玩意扔到了一旁。
断臂在地上蠕动,手指不断开开阖阖,正意图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摆脱断裂的衣袖——如果那玩意也称得上身体的话。白灵见状扑了上去,用自己的利齿让那东西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尸体蹒跚着向他逼近。它一滴血都没流,虽然少了一只手,脸也被几乎劈成两半,但它好像毫无知觉。
琼恩大叫一声,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砍向尸体的脖子。但脖子比手臂更加坚韧,而且尸体的肌肉可能也比活人更加坚韧。他没能砍断奥瑟的脖子,却把自己的剑锋陷了进去。
他用劲刚把长剑拔出,奥瑟的尸体就冲了过来,把他撞倒在地。
琼恩的肩胛骨撞到翻倒的书桌,顿时痛得喘不过气,手上一松将剑扔在了地上。
尸体将漆黑冰冷的手生生塞进他的嘴里,并使劲往喉咙深处钻。琼恩只感到自己几乎窒息,眼前一阵阵非人的蓝光来回划过自己的视野。他用指甲扒它冰冷的肌肉,踢它的腿,试着用嘴巴咬,用手捶,试着呼吸……
突然间尸体的重量消失,喉咙上的手指也被扯开。琼恩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翻身,拼命呕吐,不断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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