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这人偏偏不说正题,满面嘲讽,“你也怀过他的孩子,着急要索赔对不对。你们这些小女孩呀,一个个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浪荡不要脸!”

他后半句骂话还没说完,孔翎上已经拿起主管桌上的奶茶,盖子一扔,倒在了大老板的头顶,奶茶汁水流到他的脸上,更添滑稽。

这人抬手给了翎上一个巴掌,要继续打人时,翎上已经拿出一把防身小刀,抵在大老板的喉咙处。

让他打人的手掌堪堪停在半空中。自从手腕不得力,她便随时携带防身武器。

“你,你敢伤我?”他瞪眼如牛大,不敢置信,却有些害怕。

有钱人,更怕死,遇事豁不出性命,留恋太多。

一边的主管装模做样的劝架,却一点不着急,他对大老板刚刚的嘴脸也很瞧不上。

“我问你,谷向明在哪里?!”孔翎上眼睛通红,仿佛要吃人。

大老板呼吸声渐重,收回了手,“我哪知道,他还欠我钱呢!”

他们以前是死对头,争地皮,现在谷向明落难了,他更巴不得他彻底消失。

“真不知道?”孔翎上的小刀又近了几分,不甘心找不到线索。

“等下!保安怎么还不来!”

大老板有些紧张,瞄着主管,可主管早出去,装作叫人来保护客人,却迟迟没归,

现在谁都没有孔翎上的刀子快,大老板无可奈何,气呼呼的说,“之前听说他在平度,后来没消息了。他工地砸死了好多人,工人死了也就算了,偏偏砸死了一个大老板,现在全都在找他要赔偿,都要搞死他,他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那么久,你为难我也没用!”

孔翎上收了刀子,表情特别复杂,而后立即跑了出去,任谁都拦不住,留在这里大半月的工钱也不要了。

她一边跑一边哭,仿佛李慧芳就在前边等她,她跑过一个个路人,发了疯一般。

晓棠在家里正敷面膜,看着心理咨询师的相关课程,她工作找的不大顺利,白天孔翎上睡觉的时候她就偷偷去心理诊所打杂,但告诉翎上自己是去跑面试。

夜晚孔翎上要上班,对她的事没太关注,姐妹俩的作息时间完全是错开的。

晓棠想不到,孔翎上会忽然回来,她慌乱的关掉平板电脑,塞进沙发坐垫之下,“你怎么回来了?这才11点。”

翎上走近,她才看到她满头大汗,脸上有汗水,也有泪水,狼狈的不成样子,像个唱京剧的丑角儿。

孟晓棠打量她,面上平静,“打架了,对不。”

“是。”

“被开除了。”

“是。”

“工钱也没要到?”她觉得能让孔翎上流泪的事情,只有钱。

“对。”她抽泣了下,回应晓棠。

孟晓棠一脸无奈和感叹,“没事,我不怪你,反正....我也没找到工作。”

孔翎上倒吸一口气,“那你白天都在忙什么?你前天还说去做了实习生,只是工资不高。”

“我,”晓棠有点没底气,眼神闪了闪,“哎呀,其实我是去了诊所打杂~!不好意思跟你说~”

翎上愣了下,也顾不得流泪了,面露惊讶,“你骗我?”

“对哦。”晓棠瑟缩了下,倒是破罐破摔,“你要是跟我再动手,我们就断绝关系!”

“我没要打你!我发过誓绝对不会跟你再动手的!”孔翎上吼了出来,气势汹汹。

“那请去洗脸吧,大姐,看看你,吓死人,反正咱们都没搞到钱,谁也别埋怨谁!”

孟晓棠鼓足勇气对峙姐姐,而后转身要逃,被翎上麻利的抓住后衣领,她回眸瞄她,“你不打我是应该的,可是骂我我也不接受!”

话虽狠,但表情很怂,还带着几分撒娇,“姐,你到底要干嘛啊”。

孔翎上松开她,坐到沙发上,又流泪,竟然还越哭越凶,泣不成声,难得娇弱。

孟晓棠站在她跟前,见她这副模样,脑袋嗡一声,表情忽然狰狞,“你是不是怀孕了?!”

“滚!”翎上把擦鼻涕的纸团扔到晓棠身上,“我是你吗,总是着急给人生孩子?”

孟晓棠见状松口气,“没怀孕就行,咱家现在养不起两个娃,那你到底哭啥呢?”

孔翎上深吸口气,终于止了泪,认真看孟晓棠,“李慧芳可能在平度。”

“平度?”晓棠想了下,隐隐耳熟,“就是在郊区再往北几公里的那个小县城?”

翎上点头,“我现在就过去,你跟我一起去。”

孟晓棠想制止翎上的冲动,可看她的样子,恐怕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姐妹俩坐上了深夜的大巴车,在一众睡意浓浓的乘客里,都睁着眼看着夜景。

孔翎上坐在晓棠身侧,晓棠坐在窗边,

“他们还会在那里吗?躲债的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那么久。”

“不管在不在,都要去看看。”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是怕吵醒其他人。

“孟晓棠,”

“干嘛?”忽然被叫大名,晓棠猛地转头过来看她,以为翎上要训斥自己。

“你去做心理咨询师吧。考一次,试一试。”

晓棠闻言瞪大眼,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下,见孔翎上哭肿的眼睛里满是真挚。

“以我的学习能力,考一次肯定考不上...”晓棠诚实说。

“那就继续靠,考上为止。”

晓棠受宠若惊,眸色狐疑,不懂孔翎上的转变。

“我们一定要快乐,有价值,不被人瞧不起。我们的人生也是人生,一再妥协没意思,你得去做你喜欢的事儿,有尊严的活着,这样才有底气,不会被人三言两语,轻易打倒,一个人没自信,很可怕。以后贺嘉礼不能欺负你,谁都不能欺负我们。”

孟晓棠似懂非懂,慢慢别过头,大巴轰隆隆的开着,车窗里映出她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

平度县,第二天一早,一下大巴车,翎上与晓棠不禁皱了皱眉。

这里比孔翎上的老家更落后,像极了一个城乡结合的落魄大农村。四处都像是上个世纪的腔调,想不到如今这样的年代,还会有这么穷苦的小城市。

“要去警局寻人吗?”

晓棠不看好这次紧急行动,觉得无望,县城再小,也是人海茫茫。

“平度这么落后,他们能跑来这里,明显是躲人的。你现在给洛洛打电话,她那边是晚上,估计正要睡觉,你问她谷亚旭到底知不知道他爸爸在哪里,告诉她,我们已经到平度了,要想尽快让我们还清她的钱,就得帮咱们问出来。”

孟晓棠半信半疑,“能行吗?谷亚旭不是也不知道吗?我们之前说好要互通有无的。”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翎上面露嘲讽。

晓棠愣了下,才听翎上说,“这么久了,他好像完全不关心谷向明在哪里?还从容的给他妈妈办签证?谷向明可以信不过姜敏,但对这个儿子,真的完全没联系?”

“那如果,他们就是不想说吗?”

“你告诉洛洛,我们找到谷向明那个死对头犯罪的证据了,也许能让谷向明东山再起,要跟他当面聊。”

“真的?”

“假的,为了套话。”

孔翎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往街边的早餐铺子走,一边透露了昨晚骚扰自己的那个大老板的名字,意在让晓棠说的更有真实性。

一个小时后,洛洛果然打听到一个地址,却不在平度县,孟晓棠还没来得及数落翎上,杨宁的微信便很快发来,他刚刚就在洛洛身边。

杨宁说,洛洛没说实话,谷向明的确在平度,他就在一个诊所附近,先前他被人殴打,受了伤,在诊所治疗,其他的,杨宁也不清楚了。

孔翎上把微信给晓棠看,晓棠震惊半晌,“还真是谁都不能信,好在有杨宁。”

孔翎上与孟晓棠,在平度县不眠不休的找了两天,几乎翻遍了这里的小诊所,最后,终于在要出平度县区域的边缘地待,才有了些线索。

这里小地方,护士们的职业素养并不高,随便塞个百元大钞,就会把病人信息透露出来,小诊所里有病人,很多也不需要身份证登记,方方面面都很欠缺。

晓棠与翎上到的时候,已经不抱希望,这已是最后一家小诊所兼药房。

问了一圈,并没有谷向明的消息,姐妹俩有些失落。

此时一个出外勤的小护士回来,骂骂咧咧的抱怨,“那个姜敏哦,好难搞的!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去医院呢,她那儿子也不顶事,估计要死人了,我以后可不再去给她输液!”

姜敏?!

平度县会有姜敏?

是重名还是盗用?!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狐疑。

要不是前两天才确认姜敏与谷亚旭在国外玩得正嗨,她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晓棠笑盈盈的走到护士跟前,“姜敏?我好像认得,是从庆城来的吧?”

小护士有些警惕,翎上悄悄塞给她一张百元大钞,小护士便立即笑出来,“是呀,大城市来的,打针费用都要付不出了,惨的要死。”

在护士的嘴里,这个姜敏是个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就在对面的不愿的小平房里苟延残瑞,两个儿子都在等老娘死翘翘。

听到这里,孔翎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达那间小砖房的,只记得自己砸开门时,看到李慧芳的瞬间,只想杀死她那个便宜舅舅孟长辉。

李慧芳躺在床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四周灰突突的落魄,锅碗瓢盆脏兮兮的,

她整个人已经没有神志,手背上是一片乌青,是打针的小护士下手没轻重,有些欺负老人。

孔翎上抹眼泪,看晓棠,她也怔在这里,失神的叫了几遍奶奶,李慧芳却都没反应,已经气若游丝。

明明,前几个月她还好好的,骂孔翎上的嗓门儿中气十足。

晓棠立即翻箱倒柜,找谷向明与孟长辉的痕迹,证件没找到,却见一张保险合同,上面写着参保人李慧芳的名字,而受益人那栏有好多字,写着:谷向明,孟长安,孟长辉,孔翎上,孟晓棠。

这张纸被孔翎上抽走,待看清后,转瞬被她撕成渣。

“包车,我们打车回庆城,就现在。”

晓棠立即摸手机,擦去泪,双手抖着去打电话叫车。

李慧芳被孔翎上背出了不见天日的小房间,她脚下有些踉跄,胸口酸胀,却不敢哭出来。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哭,会再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一路上,李慧芳都软绵绵的,毫无生气的靠在外孙女的肩头,晓棠坐在前座,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医院。

两个人都顾不得哭,慌乱又不得不强行理智,指尖都是冰凉的。

五个小时后,李慧芳被送进了庆城最大的医院急诊部,她是肺癌晚期,

早在老家时候,那次孟长辉陪着的体检,就已经确诊了。

李慧芳,是真的病了,且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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