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果然是比本座法子要多,居然将阿角妹妹的饮鸩珠之毒解了,可喜可贺,本座可要代阿角妹妹好好谢谢帝君了。”

几日不见,阙笙眼角边的火红暗纹越发红得妖娆耀目。

帝寂闲适地整了整衣袖,揽住画角的腰肢,寒声说道:“本君救治自己的君后,理所应当,何必你来言谢。”

阙笙面色一沉,看了眼画角,眉头微蹙,眼角的火红纹路瞬时血得似血。

“你终是嫁给了他?你与我本座原是有婚约的。”阙笙望着画角,脸上神情从震惊化为愤恨。

画角冷然一声:“这就奇了,我何时与你有过婚约?”

“本座是阙笙,也是裴如寄,你敢说,你没有与我有过婚约。”

画角听他提起裴如寄,又想起方才他唤自己阿角妹妹,心中不觉有些难过。

纵然此时的阙笙,是裴如寄和金凤凰灵魂合一,然而,他性情已变,早已不是当初阑安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裴如寄。

帝寂冷然一笑:“阙笙,凭你是谁,你害死万千生灵,将他们炼化为怨灵,启动天倾地覆阵,引魔妖侵入人间,使得两界大乱,山河互置,时令序乱。你好大的胆子,如此重罪,不知悔改,今日还妄图以“笼外鸟”阵法诛杀所有伏妖师。本君岂能容你兴风作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帝寂抬手捏诀,衣衫如蓬而起,五色彩光自衣袖中逸出,幻出繁复奇异的卦象图像,朝着阙笙击去。

阙笙扇动手中的翎羽扇,迎了上去。

两人自山崖上打到了空中,一时间,空中云雾缭绕,打得天昏地暗。

画角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阙笙猖狂得过分,似乎太过有底气。她召出千结,向空中飞去。

阙笙扇面上的五彩翎羽忽然迸出一团炽烈的火焰,朝着帝寂扑去。

当日在混沌塔中,帝寂和阙笙曾经打斗过,那时,阙笙也曾经喷过火,但帝寂并未受伤。然而,今日之火,似乎与当日不同。

帝寂抬手捏诀,结成冰幕挡在身前,却依然被火舌破开,烧到了他肩头。

帝寂惊愣地抬头:“太阳真火?”

“不错。”阙笙得意地扇动翎羽扇,“当年女娲炼石补天,用的便是太阳真火,此火乃是众火之源。帝君你是她以五色石雕琢而成,五色石原是补天之石,此火,便是专克你而用。”

帝寂的目光落在阙笙翎羽扇上那根五彩翎羽上,眸中泛起波澜来,怅然道:“所以,女娲大神当年,不单送给你一枚五色石翎羽,还赋予你驱使太阳真火的神力?”

阙笙笑了:“只怪你当年杀戮太重,引得神族都对了生了戒心,动了杀意。他们将你关入混沌塔后,启重用了本座,遗憾的是,那时你我不曾共过事,也不曾照过面。你在塔中不知,我,但我却知悉你的事。他们不放心你,生怕你破塔而出,本座便央他们给了我可知你之术。不过,我一直不擅使用,只在涅槃后,方能娴熟运用。怎么样,你奉为母神之人,居然如此待你,是不是很难过?听闻他们让你在云墟做帝君,实则是将你囚禁在了云墟,不得擅入人间,一旦强行来到人间,便会发动剔骨噬心刑,啧啧啧,倘若本座是你,还管什么人间、什么万千生灵,早已将这天地倾覆。”

阙笙说着,举头望向远方,叹息一声,声音中不无得意之意。

帝寂幽冷一笑,却并未着恼:“神族虽是神,但也会犯错。他们虽对我生了戒心,其后亦知晓错怪了我,命本君为云墟帝君,乃是神族对我之信任,岂是你所言的囚禁?阙笙,你纵然有太阳真火,可本君我,依然能手刃你。”

帝寂宽袖一扬,月晕嗡鸣着出现在掌中,瞬时化作万千道影子,朝着阙笙飞去。

月晕速度奇快,带起的残影闪耀着淡淡的五彩光芒。

阙笙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只得抬扇施法,护住全身。然而,一个不察,左侧胳膊一痛,已是被月晕划伤了面颊,整张脸瞬时越发妖异。

阙笙大怒,眼眸中流转着妖冶的红光,翎羽扇猛然扇动,一团团太阳真火朝着帝寂扑去。

帝寂身形一动,人影已是瞬移而去,火舌瞬时吞没了淹没他身后不远处飞来的一只姑获鸟。

不过顷刻间,姑获鸟便被火舌烧成一缕青烟,袅袅消散。

帝寂的身影再次出现,手掌一翻,澎湃的神力逸出,空中彩光大盛,化为一朵繁复的彩色冰花,朝着阙笙击去。

阙笙扇子一翻,一团火迎上了帝寂的冰花。

两下里正在僵持间,画角站在千结身上,飞到了空中。

帝寂看到画角到来,心中担忧,冰花瞬时枯萎。帝寂身形一移,拦腰抱住画角,避开了熊熊扑来的火舌。

自从修习了阿娘所传授的心法,画角还并未使用。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雁翅刀或许能克制阙笙的火,因为每次修习,刀刃上出现的泛着冰蓝色透明的薄片,又寒又冷。

画角驱动雁翅刀,一片厚重的冰层自雁翅刀上形成,朝着扑来的烈焰斩去,火光在触到冰层那一瞬,像落进了蛛网的飞蛾一般,挣扎了一瞬,油尽灯枯一般,瞬时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阙笙不可置信地看着画角,冷声问道。

狂风骤起,画角的衣裙凌空飞舞。她手腕微舒,眼神锐利地瞥向阙笙,冷然说道:“阙笙,你错了呢。神族知晓自己错怪帝君后,即刻便补救了。他所受到的剔骨噬心刑并非神族给他的惩罚,而是他逆天改命救我的惩罚。神族给他的责罚只是失忆,为的是让他感受人间之情,生出一颗肉心。此心比之捏出来的玲珑心却要珍贵得多。”

阙笙瞳眸微微收缩,犹自不信。他笑了起来,眼眸中阴翳流转:“阿角妹妹,你如今与他结为了夫妇,自是向着他的,无妨,待我赢了他,再与你细说。”

画角讥诮地望着阙笙:“你若不信,那你说为何本盟主的伏妖刀,可以克你的太阳真火?这可是当初女娲大神临去前,特意留给我们蒲衣族的心法。她还留话,让我们若是遇到劫难,便燃香去求助帝君。可见,在女娲大神心中,帝君是她最信任之人。”

阙笙眼眸中戾气丛生:“你胡说!”

“她说的是实情!”帝寂漫步走上前来,华美的衣袍在身后拖曳成绵绵云海。

阙笙嘴上虽说不信,然而,这话还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面色微沉,翎羽扇在手中飞快旋转,无数道翎羽闪着寒光朝画角和帝寂袭来。

帝寂抬手一扬,月晕彩光微闪,陡然大了数倍,挡在两人身前,将阙笙的翎羽齐齐拦住。他抬手捏诀,袖中飞出一束金光,在空中绕了几绕,顷刻间将阙笙捆了起来。

画角双手拨动,千结丝线上音刃化作无形的刀刃,自阙笙身上刺过。一时间鲜血奔流,将阙笙身上的衣衫染红了。

“阿角妹妹,我对不住你。”阙笙忽然说道。

画角手指一顿,数道音刃停在了阙笙眉心前。

“你是恨我的吧。”阙笙眸中光华忽黯,哀痛沉沉,“当初在绕梁阁,当你踹我那一脚时,我便知晓这辈子完了。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初不该你悔婚。阿角,我最后能死在你手中,也可瞑目了。”

画角怔怔望着阙笙,几乎以为裴如寄回来了。

“裴三哥!”她颤声喊道。

阙笙望向画角,忽然癫笑起来:“帝寂,姜画角,本座若是死了,你以为你们能活下去吗?我且告诉你们,天倾地覆阵一旦开启,人间和云墟便会融合。可是,你先前强行阻止了阵法继续,这可不是拯救世间,而是灾难的开始。哈哈哈,本座今日原想着打败你,让阵法延续下去,既然你要杀了本座,也好,那便一起毁灭吧。”

画角闭了闭眼,她明白,裴如寄永远也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她冷声问道。

阙笙幽冷一笑:“阵法强行制止后,会失控,且等着。”

画角气恨,手指一拨,无数音刃没入阙笙眉心。

只听“轰”的一声,阙笙身上黑雾团团逸出,不一会儿,整个身子便烟消云散。

阙笙虽被诛杀,然而,画角和帝寂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阙笙说的话,是实情吗,应当是胡说吧?”画角问道。

帝寂担忧地看了眼天空,只见不知何时,空中层层乌云笼罩,日头火红的如血一般。

帝寂面色沉重:“恐怕他说的是实情,阵法失控了。”

说话间,一道赤红的雷电,自天顶劈落而下,直取下方山崖,看得让人肝胆俱碎。

一时间天空变色,闷雷滚滚,妖火缭绕,电闪雷鸣不断,仿佛天要裂开一般。

帝寂拥着画角,避过雷电,到了下方山中。

所有的伏妖师和帝寂的妖兵以及魔妖、百鸟们,此时皆已停止了打斗,皆仰首望着空中,一脸的惊慌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这阵仗,莫非是天要裂了?”

话音方落,不远处的地面被劈开,露出了一道地隙。

画角认出,那正是当初槐隐山的地隙。

如此看来,这里便是曾经槐隐山的位置,只是两界融合后,形成了新的山峦。

与此同时,天空裂开一道大缝,好似一道噬人的巨口,妖火自天隙中扑出,海水从中倒灌。

“天裂了。”帝寂忽然说道,“天倾地覆阵一旦开启,若是强行终止,阵法便会失控,只怕,日后不单是两界融合,而是天裂地塌,人间和云墟都将不复存在。”

“那怎么办?”画角心中犹如千斤巨石压着,脑中乱糟糟的,不自觉看向帝寂。

人间和云墟若是都没有了,那么他们呢,人类,还有万千生灵岂不是自此灭绝。

“别怕。”帝寂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自画角的双眸、鼻子、嘴唇掠过。他就那样看着她,目光是那样温柔,让画角不自觉想起夏夜的明月,小桥下的流水。

“我的阿角不怕。”他的双目中好似落入了璀璨的星辰,即使是那一轮明月与之相比,也黯然失色。

不知为何,画角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惧意。

她惊恐地喊道:“千寂,虞太倾,你要干什么?”

他朝着她微微一笑,一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唇附了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他用极低极温柔的声音说道:“阿角,我爱你。我想你长长远远地活着,也想让你爱的世人长长久久活着,可是,倘若没有了这个世间,可怎么好?阿角,保重!”

帝寂掏出月晕,放入画角掌中。他忽然推开画角,疾飞而去,华美的衣袍在身后拖曳成绵绵云海。

“不要!”画角隐隐明白帝寂要做什么,可是她怎么舍得。她驱动千结追了过去,迎面一道焦雷击来,画角闪身避开,再要催动法力,浑身被雷击过,只觉得丹田一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寂向空中飞去。

下一瞬,帝寂的人影,已到了天空的裂隙前。

红日就在他背后,他最后看了画角一眼,抬手施法,引太阳真火,整个人瞬时淹没在熊熊火焰中。

天空变成了无尽的火海,烈焰熊熊,火舌蹿得那样高。

“君上!”麒麟和青龙的吼声惊天动地,整个山峦都在震颤。

两道红光穿过天空,却是胡桃和螺英,然而,他们也终是晚了一步。

画角握紧了帝寂留下来的月晕,驱动千结向上飞行,眼前人影一闪,却是夜岚和钦原。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画角,将她强行带到了地面上。

“君后,你不能去,太阳真火会将你化为灰烬。”

画角挣扎着,心中充满了无望。

只觉得心脏已经被揉碎了,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使得她整个身体,都剧烈地疼痛。

她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喊得喉咙都哑了。

然而,他再也不在了。

天空中裂隙忽阖,一瞬间黑云散尽,天清地明。

日头高挂,晚霞漫天。

就连足下的山峦也似乎开始复活,仿若以倒退的姿势回到了以前,漫天的红叶落尽,呈现出正常的冬季景色。

山巅处白雪皑皑,一如当初呈现三色的槐隐山。

一切似乎都在复活,一切似乎都焕发出簇新的生机。

而帝寂,却一去杳杳,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画角抬起头,雪片大而密,撞得她睁不开眼睛。

一只落了单的大眼,拍打着翅膀从头顶飞过,留下一串悲戚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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